「歐陽賢弟此言差矣!」江逐流見歐陽修難過,忍不住出言安慰道:「賢弟之詞絕對不輸於柳三變,只是賢弟用詞雅致,柳詞多用俚語,粗淺易懂,平民百姓聽得親切,自然就過去了。若是讓文人墨客來評判詞的好壞,歐陽賢弟之詞只會在柳三變之上!」
歐陽修聽了深思不語。江逐流沒有想到他這一番安慰歐陽修的言語竟然促使歐陽修詞風大變,用語也多貼近百姓,日後也寫出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等雅俗共賞、膾炙人口的佳句。
伊洛書院眾人面帶沮喪,看來今日之會伊洛書院輸定了,即使是才冠天下的歐陽永叔也贏不了柳七柳三變。
倩兒也停止了舞蹈,和梅兒四姐妹呆立在舞台之上。莞莞歌藝加柳永才學,竟銳利如此,誰人敢攖其鋒?難道香香小姐真的要向莞莞當眾磕頭不成?
「倩兒、梅兒,你等過來!」
一個動人之極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扭頭看去,卻見香香一身白衣立在眾人身後,裙裾絕飄飄,如天女下凡。
「小姐,你可來了!」
倩兒五人又驚又喜,仿佛見到主心骨一般圍到香香身邊。
香香笑道:「你等幾個小丫頭,沒見過大場面,被莞莞嚇壞了吧?莫怕,有江先生在,還有什麼難題解決不了呢?」
倩兒、梅兒等五雙美目齊刷刷地望向江逐流,眼光中滿是敬佩。縱使江逐流臉皮再厚,也抵擋不了五位美女如此有殺傷力的目光。
「呵呵,你們幾個先別忙著看江先生。」香香口中雖然這樣說,大眼睛也忍不住瞟了江逐流一眼,「我來給你們說一下曲調。待會兒我撫琴歌唱時,梅兒四姐妹為我伴奏,倩兒你表演獨舞。」
現場編排舞蹈肯定是來不及了,倩兒練習舞蹈有上百套,香香從中間選出一個最適合她一會兒要演唱的歌曲節奏和意境的,讓她做好準備。
梅兒四姐妹則拿著香香交給她們的曲譜,在心中默誦。她們幾個每日裡都練習各種樂器,任何曲譜只要看上一遍,就立刻能嫻熟地演奏,根本不用事先排練。
歐陽修等人望著香香幾人在那邊忙碌,這邊就把江逐流圍了起來。
「江兄!」
「江賢弟!」
「你快交代!究竟給了香香填了什麼詞?作什麼曲目?讓香香姑娘竟然信心如斯!」
「對啊!好小子!竟然把我們蒙在鼓裡!」
崔一虎的大手惡狠狠地伸向江逐流的脖子。
江逐流拱手告饒,「崔老大、趙兄、歐陽賢弟、還有諸位兄弟,不是江舟不告訴你們,不是還沒有來得及嗎?」
歐陽修拉住崔一虎,對江逐流道:「那你現在說也不晚,究竟給香香姑娘填了什麼詞牌?」
江逐流嘿嘿一笑,道:「這不屬於任何詞牌,是小弟自己琢磨出來的。」
眾人一愣,江逐流竟然能別開天地,自創一家?填詞作曲自個兒全包了?
「歐陽賢弟,柳三變不是喜歡用市井俚語嗎?」江逐流道,「那麼要想勝過他,我就給他來個更俗的!反正評判詞曲的勝負全看觀眾的多寡,不管文人墨客如何評價詩詞的優劣,我們只要把觀眾全部吸引過來,不就勝了這一場嗎?」
歐陽修和眾人皆點頭曰是,等待江逐流的下文。
江逐流嘿嘿笑道:「所以我就選了我們家鄉的一個至土至俗的民間小調給香香姑娘,香香姑娘一下午時間都在琢磨修改這個民間小調,現在應該已經成功了。她待會兒上台演唱這個民間小調,一定會把觀眾都吸引過來的。」
眾人恍然,只是心中還有一點疑問,究竟是什麼民間小調,竟然讓江逐流這麼有信心,連柳三變的俚詞也抵擋不過?
那邊香香已經準備停當。她擺了一張瑤琴在舞台中間,梅兒四姐妹分別持著長簫、竹笛、琵琶和陶塤。倩兒則一身青紗,伏在香香的瑤琴台前。
香香玉手輕柔地一拂,輕揚的琴聲邊悠然響起,梅兒四姐妹手中的樂器立刻和著香香的瑤琴響了起來。
歐陽修一愣,這麼曲調怎麼聽著如此陌生,既不是秦歌、也不是楚曲、更不象越風,仔細聽來,竟然全然不類他以前聽過的任何樂曲。
可是這陌生的曲調卻有一種別樣的新鮮之感,讓人有種禁不住隨之起舞歌唱的衝動。
江逐流本來擔心他這個主意到底能不能成,此時一見眾人的反應,知道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
他交給香香的根本不是什麼家鄉里的俚曲小調,而是後世的流行歌曲。柳永不是俗嗎?江逐流就給他來個大俗的,你既然只剩下一條內褲,我就乾脆來個裸奔。江逐流相信,若說是通俗易懂,柳永的詞怎麼也比不上後世的通俗歌曲。
可是,歌曲也不能太通俗了,太通俗了宋代老百姓也不一定能理解。畢竟後世的語言和宋代的民間俚語還是有差別的。思來想去,江逐流就選了幾首歌詞比較雅致的通俗歌曲,分別唱給香香聽,讓香香從中間選一首最能讓當時市井平民理解的歌曲。香香聽了後就從中間選了一首,說歌詞完全沒有問題,市井平民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曲調需要稍微修改一下,更符合宋人的欣賞習慣。
那邊觀眾正在投入地看莞莞的表演,忽然聽到東邊舞台處傳來一陣悠揚的樂曲,聽起來新鮮活潑,不由得紛紛扭頭望去。
「香香,香香出來了!」有人高聲喊道。
真是眼福不淺啊,剛看到江北第一名妓莞莞,江南第一名妓香香就出現了。感謝太室書院、感謝伊洛書院、感謝天香樓、感謝春風樓,若不是他們四家爭鬥,他們這些升斗小民哪裡有福氣一睹兩大美女的風采?若在平日,即使他們賣房賣地傾家蕩產拿出銀子,恐怕也只能望望莞莞和香香的背影吧?
觀眾們正在猶豫,是去看香香啊還是留在這邊看莞莞。那邊香香已經輕起朱唇,傳出了充滿磁性的聲音。
「霧裡看花水中望月
你能分辯這變幻莫測的世界
掏走雲飛花開花謝
你能把握這搖曳多姿的季節
煩惱最是無情葉
笑語歡顏難道說那就是親熱
溫存未必就是體貼
你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哪一句是情絲凝結」
歐陽修和伊洛書院的書生聽得目瞪口呆。
俗!真俗!真是俗不可耐!可是偏偏這麼至俗至土的歌詞配上音樂伴奏在加上香香動人的歌喉,聽起來竟然是那麼動聽。歐陽修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以為高高在上不是人間煙火的詞竟然還有這麼一種庸俗透頂的表達方式。這究竟是對詞的升華還是對詞的玷污?若真的是這樣,豈不是市井百姓人人都可以填詞,人人都可以作曲麼?
歐陽修這邊心思百千轉,那邊觀眾可就瘋狂起來,太美妙太動聽了!他們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他們日常說話的粗淺語言竟然也能被人當成歌詞來詠唱出來,而且還唱得那麼迷人動聽!
仿佛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觀眾,他們潮水般地湧向伊洛書院這邊的舞台,留給莞莞和太室書院的是一片空曠的狼藉!
「霧裡看花水中望月
你能分辯這變幻莫測的世界
掏走雲飛花開花謝
你能把握這搖曳多姿的季節
煩惱最是無情葉
笑語歡顏難道說那就是親熱
溫存未必就是體貼
你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哪一句是情絲凝結
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
讓我把這紛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借我借我一雙慧眼吧
讓我把這紛擾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太室書院舞台這邊,看著舞台前空蕩蕩的場地,丁首寧和一干文人朋友滿腹牢騷。
「伊洛書院搞的是什麼玩意兒?那也叫詞嗎?簡直是狗屁不通!有辱斯文!」
「對,丁公子,這場鬥文大會不用比了,伊洛書院輸定了。他們假如不認輸,我們明天就把他們的這首狗屁不通的詞傳給天下所有的文人,讓天下所有的文人都唾棄他們!」
舞台正中,莞莞呆立在那裡,遙望著對面的舞台,對身後那幫蠢人的語言充耳不聞。這一次,她又敗在香香的手下。究竟是什麼人給她寫了這麼新奇的詞曲啊?莞莞很是不甘,若論美貌才藝,她絲毫不輸於香香,這次更有柳七柳三變的助陣,本以為一定能讓香香俯首稱臣,沒有想到今日卻輸得如此之慘痛。
莞莞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青衫儒生站在旁邊,他三縷長髯,面如冠玉,竟然比有美男子之稱的王曾還要俊朗幾分。
「莞莞,柳七對不住你。這一場我們是敗了!」那青衫儒生慚愧道:「我們落敗主要是在我,而不在莞莞你。你放心,這個頭我替你向香香磕去。」
柳永一邁步,竟然從四尺高的舞台上跳了下去,奔向了伊洛書院那邊。
莞莞一把沒有拉住柳永,口中叫道:「柳先生。」她也從舞台上躍下,追著柳永而去。
柳永大步來到伊洛書院這邊後台,闖進去高聲叫道:「哪位是香香姑娘?柳七代莞莞姑娘向你磕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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