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昆出去開門一看,就見公主府家令周延,正站在院門之外,身後還停著兩輛馬車。
見到倪昆,周延神情微妙、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拱手笑道:
「倪公子,周某冒昧來訪,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周家令言重了。」倪昆也還了一禮,笑問:「不知周家令大駕光臨,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
周延知道,倪昆很可能就是製造了韓林莊園血案,手段酷烈堪比妖魔的兇手,言語之間分外客氣,笑著說道:
「公主殿下在府內備下小宴,特命周某前來,邀倪公子赴宴。」
「公主有召,敢不從命?」倪昆微笑道:「不知何時赴宴?」
「午時之前,抵達公主府便可。」周延朝身後兩輛馬車中的一輛抬手一指:「這輛車將留在此地,屆時公子可乘此車前往公主府。」
「周家令考慮周到,倪某謝過。」
「倪公子客氣……」
又閒話兩句,周延稱還有公主殿下吩咐的事情要辦,婉拒了倪昆請他進去喝茶的邀請,坐上另一輛馬車離去。
目送周延離去後,倪昆又請留下來的馬車車夫進去喝茶,那車夫也婉拒之後,倪昆也不強求,返身回了院中,對蘇荔笑道:
「周延看我的眼神不對,看來當是懷疑我與韓林之死有關了。」
蘇荔憂心忡忡地揪著衣角:「情況不妙啊!」
倪昆呵呵一笑:
「不妙?我看妙得很。若真不妙,過來找我們的,就不會帶著馬車,來邀我赴宴的周延,而是殺氣騰騰的鎮魔衛、靖夜司了!
「現在看來,我的猜測是對的。天子年少,相權膨脹,皇室與丞相之間,必會有所矛盾。而韓林對長樂公主的心思,只怕也早惹她不快甚至厭憎了。
「我殺韓林,長樂公主心裡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蘇荔不服氣:
「那是她現在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等她查出你是天命教主,你瞧她高興不高興。」
倪昆不以為意:
「還是那句話,就算查出我是天命教主,只要我保持目前人設,表現出積極向皇家靠攏的樣子,就問題不大!
「好了,我得進去換身衣裳,拾掇一下了。小荔子過來,幫我刮鬍須、梳髮髻……」
「教主,我好歹也是天命教當代聖女,請稍微尊重我一下,不要叫我小荔子,太難聽了。」
「好的小荔子。」
「……」
……
午時,公主府,一片有著竹林假山、小橋流水的園林中。
倪昆坐在八角亭中,在兩個侍女服侍下,悠然飲茶。
忽然,絲絲威脅感油然而生。
倪昆循著直覺望去,就見涼亭之外,竹林之中,長樂公主長裙曳地,踏著青石鋪就的林間小道,款款行來。兩個虎背熊腰的女漢子侍立她左右,兩雙眼睛飽含警惕,眨也不眨地盯著倪昆。
毫無疑問,那絲絲威脅,正是來自兩位皇家秘衛身上佩帶的兵刃。
而瞧那兩位皇家女漢子警惕的模樣,顯然也是知道了韓林莊園兇案。
倪昆對此並不介懷,視線略一掃過兩位皇家女漢子,便起身迎出亭外,側立道旁,對著長樂公主拱手一揖:
「襄州士子倪昆,拜見大長公主殿下。」
香風襲來,環佩叮噹。
長樂公主行至倪昆前方,頓住腳步,打量他一眼,毫無異狀地嫣然一笑:
「倪公子勿需多禮,隨本宮進來。」
說罷,輕移蓮步,自倪昆身前行過。
倪昆注意到,當長樂公主自他身前行過時,公主左側的皇家秘衛,不著痕跡側行半步,擋在他與長樂公主之間,同時手掌握上了劍柄。
右側那皇家秘衛,也反手握住了背負的短槍槍柄。
當兩位秘衛手掌按上兵器,倪昆感知的威脅驟然飆升數成,令他幾有芒刺在背之感。
「這兩件神兵,應該能破我的防。」
倪昆心中暗忖。
不過兵器固然對他有威脅,可執掌神兵的,終究是人。
十步之內,匹夫敵國。
倘若倪昆真對長樂公主懷有惡意,以雙方此時的距離,那兩位皇家秘衛和她們手上的神兵,恐怕也保不住長樂公主。
暗地裡評估一陣,倪昆又琢磨著空對空的推測恐怕並不靠譜,有機會的話,還是得親自上手測試一二,實際感受一下,皇家秘衛與神兵的組合,對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威脅。
畢竟將來如果真的動手獲取神凰血時,有很大機率會對上這二者組合,提前測試很有必要。
心中轉動著這般堪稱謀大逆的念頭,倪昆面上卻不動聲色,施施然跟在長樂公主與兩位秘衛後面,復又走進涼亭。
賓主落座,長樂公主咐吩一聲,很快就有侍女紛至沓來,布酒上菜。
又有樂師、舞伎在亭外舞樂助興。
酒菜上齊,長樂公主拉起袖口,現出凝脂皓腕,秀手端起金樽,笑吟吟說道:
「備宴倉促,招待不周,倪公子見諒。本宮先敬你一杯。」
倪昆笑道:
「公主殿下言重了。在下一介白身,公主如此禮遇,著實令我受寵若驚。」
說完舉起酒杯,一仰脖子,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長樂公主微微一笑,也淺淺飲了一口。
待侍女為自己斟滿酒杯,倪昆舉杯敬道:
「公主恩遇,在下感激不盡。厚顏借公主美酒,敬公主一杯,願公主青春不老,容顏永駐。在下滿飲,公主隨意。」
說完又一仰脖,將滿杯酒喝得滴酒不剩。
長樂公主隨意淺飲一口,輕笑道:
「青春不老,容顏永駐,固然是每個女子的意願,可在當今之世,又有誰能做到?你這話呀,也就是哄本宮開心罷了。」
倪昆笑了笑,也不否認,又向公主敬了杯酒。
舞樂聲中,兩人隨口閒聊,不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正其樂融融時,長樂公主忽然直視倪昆,聲音亦不覺嚴肅起來:
「倪昆,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冥凰丹方、神凰之血,我想要神通廣大、飛天遁地、長生逍遙。
可惜,這些你都不能給我。
倪昆心中嘀咕著,微笑道:
「我想要的不少,不過總結起來,無非兩樣:權勢、名聲。」
對於倪昆的回答,長樂公主並不感到意外。
若非為了這兩樣,他又何必要用一首詠詩登上樓船,來到她面前呢?
他作詩云: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這已經明示了他的心意:希望她長樂公主,能做助他扶搖直上的大風。
不過,雖並不意外倪昆的回答,可對於他的坦然,長樂公主多少有些驚訝。
文人士子,無論內心怎麼想的,表面上大多恥於談論名利。
可倪昆竟不一樣。
不僅直言不諱內心真實的想法,坦坦蕩蕩將他的欲求展現出來,且言語之間,滿是強大自信。
這或許是因為,他並不只是詩才無雙的文士,更是身懷絕技,心有殺氣的武者?
文彩飛揚、鋒芒畢露、桀驁自信、殺伐果決……
老實說,長樂公主並不討厭這樣的男人,甚至有些欣賞。
男子漢大丈夫,若連內心的欲望都不敢直面,遇到機會都羞於展現自我,又如何能做出一番大事?
當下長樂公主又對著倪昆嫣然一笑,凝視他雙眼,悠然道:
「權勢、名聲也分大小高低。不知倪昆你,想要多大的權勢,多高的名聲?」
倪昆舉杯,豪飲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長樂公主,一字字說道: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所願也;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亦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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