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王爺。」
黑衣男子匆匆而來,神色凝重,施了一禮,卻略有遲疑,竟是不敢直接開口。
陳王微微閉目,深吸口氣,方是應道:「情況如何?」
男子低聲應道:「三十五名水工及匠人,五十位將士,盡皆被殺,無一倖免,對方未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陳王握緊了拳頭,看了過來,神色陰沉不定。
男子語氣更低了些,苦澀道:「這些天來所勘測出來的各項記錄,也盡數被奪走了。」
陳王默然不語。
東勝王朝,地大物博,又是太平盛世,這許多年以來,朝堂穩定不衰,百姓安居樂業。
如此太平局勢之下,各行各業,均是能人輩出。
他名下這三十五名水工以及巧匠,固然死得可惜,但再搜羅人手,輕易而居便能再湊上這麼一批能人。
可是,這些勘測的記錄,也被奪走了。
也即是說,他這些天,白費工夫了。
對他來說,八十五條性命,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即便再度請來一批人,也須得重新勘測,又耽擱了寶貴的時日。
「查清楚是誰了麼?」
「沒有線索。」
「那三十五名水工及匠人,本也粗獷之輩,不是文弱書生。但是,哪怕不提他們,單是這五十名精兵,就絕非弱者。」陳王面色肅然,說道:「能夠殲滅這五十名精兵,對方動用的人手,定然不少,而且,能收拾得如此乾淨,證明他們傷亡不多,想必這些人當中,以高手居多。」
「王爺在朝堂上,樹大招風,明里暗地,對頭也不少。」男子低聲道:「莫非是哪一位,動用了精銳,殲滅了咱們的人手,來拖延咱們?畢竟這是皇命,若是有所延緩,王爺不免要遭皇上怪罪……」
「不像是朝堂上的老鬼。」陳王說道:「這些老鬼,在朝堂上攪弄風雲,動用的是東勝王朝之內各項律法規章制度,設下的是陰謀詭計,不到必要關頭,絕不會動用兵力,來截殺這八十五人……所謂圖窮匕見,屬窮途末路,是為下策。」
「這……」男子隱約明白了什麼。
「這八十五人,都是官府的人,他們擅自動手,一旦被本王抓住把柄,翻不了身。」陳王停頓了下,說道:「最重要的是,他們沒理由,冒這麼大的風險,只為了這區區八十五條人命。」
「王爺的意思是……」
「此時此刻,殺掉這八十五人,他們若被查到,必然抄家滅族,而此事對本王來說,不過就是拖延我幾天時日罷了,對他們又能有多少的好處?」
「若不是朝堂上的老鬼,又是哪方人物?」
「本王也覺古怪。」
亭間氣氛肅然。
無論是陳王,還是這個黑衣男子,第一念頭,都只猜測是朝堂上那些同樣掌控著權勢並且與陳王對立的官員。
他們想到很多人,包括淮安十六府當地的官員。
唯獨沒想過莊冥螻蟻般的小人物。
即便這個年輕人富甲一方,論起出身,也只是一介商賈,區區平民百姓。
所謂民不與官斗!
兩者之間的差距,著實太大,幾近雲泥之別。
他是當朝王爺,高高在上,猶如神靈一般。
至於莊冥,不過螻蟻般的凡人百姓。
陳王腦海中浮現出許多幕後黑手,但第一的念頭,卻也沒有莊冥的存在。
莊冥一無膽量,二無私兵,三無地位。
之前打擊私鹽,並非是莊冥膽大,而是莊冥未必知曉,背後是自己這位異姓王,何況莊冥本也是藉助官府之力,才能打掉他私鹽的生意。
何況,莊氏商行雖有雄厚財力,也招攬了幾名武林高手,但畢竟是平民百姓,不能豢養私兵,又哪來伏殺八十五人的兵力?
更何況,在任何人心中,都不免認為,一個行商的平民百姓,如何有膽量伏殺官府的人?
——
半個時辰之後。
天空飛來一隻白鴿。
黑衣男子取下,面色微變,低聲道:「王爺……」
陳王沉聲道:「又怎麼了?」
黑衣男子沉重道:「押運途中的三百匹戰馬,盡在中途暴斃。」
陳王驀然轉身,惡狠狠地看著他。
黑衣男子低聲道:「護送戰馬的百餘精兵,無人傷亡,也不見外敵,似是突發暴病……不過,目前來看,怕是被毒殺了的。」
陳王深吸口氣,道:「丟了八十五條人命,失了勘測水路的各項記錄,又是三百匹戰馬暴斃?」
他臉色難看,寒聲道:「要麼真是本王流年不利,要麼……有人針對本王出手了。」
膽敢公然伏殺官府的人,暗中毒殺三百匹戰馬。
這是公然挑釁於他。
對方絕非常人。
而且能做到這一點,畢竟勢力龐大,麾下精銳不少。
朝堂之上,究竟是誰瘋了,敢如此喪心病狂,莫不是要徹底撕開臉面,跟自己來個魚死網破?
「報!」
就在這時,又有人跌跌撞撞,匆匆來報。
陳王心中沉了下去。
剛有前車之鑑,他不認為這次急報,會是喜報。
「慌張什麼?」黑衣男子本想躲避一下,聽得聲音是王爺隨從,才鬆了口氣,又喝道:「進來說話。」
「王爺……」
那下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喊道:「適才傳來消息,運來淮安的礦石被劫,護送礦石的三十名精銳,無一倖存……」
他說完之後,忽然發現氣氛寂靜到了極點。
無論是王爺,還是那黑衣男子,俱都沉默不語,只是神色極為難看。
這下人跟隨陳王也有五年,當下心頭一跳,臉色蒼白到了極點。
此刻王爺似乎很是惱怒,如今自己再添了一件惱怒事情,以王爺一向的性情,怒到極致,指不定真會怒而拔劍,殺了自己,以泄心中憤怒。
「本王知道了。」
陳王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只是平靜之餘,帶著些許疲倦之感。
那下人不知為何如此,但心中竟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匆匆施了一禮,狼狽而去。
黑衣男子臉色微變,小心翼翼道:「王爺……」
陳王伸手入懷,拋出一物,道:「臨行之前,皇上賜予本王可以調遣鎮南軍的兵符,憑藉此兵符,淮安境內五萬鎮南軍,都能調動。」
黑衣男子見狀,心中微驚,道:「這……」
陳王說道:「對方如此氣焰囂張,恐怕不會善罷甘休,避免下一次生變,此行一切護衛之責,便都調遣鎮南軍來。」
黑衣男子正色道:「屬下這就去辦。」
陳王說道:「調來鎮南軍,對方麾下人手再多,高手再強,也都難以再行破壞,但此事本王絕不會罷休,定要細查,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不講朝堂規矩的混賬,膽敢如此肆無忌憚?」
他話音還未落,便見一隻白鴿從天而降。
陳王的聲音驟然一滯。
他看著眼前的白鴿,竟然興不起去接的念頭。
「你來看看。」
陳王語氣稍低,似乎很是疲憊。
黑衣男子嘆了聲,還是上前去,從信鴿腳下,取過信紙,掃了一眼,陡然一滯。
片刻後,黑衣男子抬頭看向陳王,欲言又止。
陳王強行平復了心情,終於問道:「又出了什麼事?」
黑衣男子苦笑道:「軍器坊那邊,忽然起了大火,說是冶煉之時,有所失誤,點燃了許多東西,火勢蔓延,剛剛造成的軍器坊,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陳王驀然一拳,砸在亭間的石桌上,怒喝出聲。
「失誤?失誤個屁!」
「事情一樁又一樁,都在一天之內發生,你真覺得是巧合麼?」
「本王就算再是流年不利,也不可能一日之間,要辦的大事,盡數都折損了罷?」
「你給我查!一定要查出來背後究竟哪家的混賬,竟然鐵了心要用這種野蠻的方式,阻攔本王行事?」
「若查出來,無論他是誰,本王定要奏稟皇上,誅他九族!」
他怒吼了一陣,仍是氣不過,伸手橫掃,將亭間石桌上的茶器,盡數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黑衣男子戰戰兢兢,他跟隨陳王多年,也見過陳王失態之時,但近些年來,陳王心胸城府,愈發深沉穩重,已極少這樣失態。
「王爺……」
外邊又有聲音傳來。
無論是陳王還是黑衣男子,都不免心中再度一提。
陳王咬牙道:「又怎麼回事?本王奉命而來,四樁大事,施行其三,全被破壞,但其中一條新政,可還沒有推行,對方還能怎麼破壞?」
黑衣男子想打發了院外那人,但聽得聲音,卻不是陳王隨行而來的心腹,是豐城趙大人麾下,當下便也沉默下來,躲避到假山之後,沒有現身。
陳王稍微平復心情,才道:「進來。」
門外的那人,匆匆進來,赫然又是剛才那個差役。
只是經過之前的事情,他此刻顯得有些畏畏縮縮,再見得滿地茶具碎片,更是心驚。
當下這差役竟有許多不安,他之前是敬畏,而如今則畏懼居多。
「又怎麼了?」陳王不動聲色,問道:「是先前本王那八十五人遭到伏殺的事,查到線索了麼?」
「回稟王爺。」差役忙是應道:「現場沒有其他線索,不過在另外一片地方,發現了一些焚燒的紙灰,紙灰當中有個物事。」
「什麼物事?」陳王聽得紙灰二字,心中便更難受了,這十有**是那三十五名巧匠勘測水路的各項記錄。
「這物事很是古怪,不過……」差役十分遲疑。
「不過怎麼樣?」
「不過,今早莊氏商行來報案,早些天他們的一車貨物,被淮北一窩盜匪給劫了,當時留下的信物,跟這紙灰中的信物,頗為相似。」差役小心翼翼道。
「你說什麼?」
陳王驀地起身來,喝道:「莊氏商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4s 3.712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