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蘭花容扭曲,面色慘白如紙。無力的坐在凳子上,無力的伏在桌案上,一雙空洞的眸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愫。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北疆的雪。
紛紛揚揚的雪,落入那一夜的大火之中。
疼痛與無力,伴隨著生命的消逝。
驀地,她回過神來,正了正神色,跌跌撞撞的沖向門外。她不能死,剛找到自己要找的人,怎麼能就這樣死去呢?她不甘心,怎能甘心。
雪蘭的事兒,陸國安已經安排妥當,所以她在東廠眾人的眼裡是特殊的。沒有人敢攔著她,她要去哪是她的自由。
此刻,她得去知府衙門,如果王少鈞真的死了,那麼她也會死。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王少鈞出事,否則……
可她該怎麼跟穆百里開口?王少鈞身處死牢,東廠的人再敬畏她,也不敢讓她帶走王少鈞。好在她去的時候,穆百里還在。
穆百里剛準備上馬車,雪蘭便已經翻身下馬。
說是翻身下馬,其實是摔下了馬背,她無力的倒伏在地上,緊捂著疼痛難忍的心口。死灰般的容臉,沒有半點血色,她躺在那兒久久沒有起身。
穆百里蹙眉,陸國安會意,快步上前攙起了雪蘭,「蘭姑娘?」
雪蘭睜著眼看他,穆百里不緊不慢的走到她跟前,俯身蹲下,「怎麼回事?」
「我、我有話跟你說,你——」她環顧四周,顯然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穆百里斂眸,這才從陸國安手裡接過她,將雪蘭抱了進去。及至大廳內,他輕柔的將雪蘭放在凳子上,讓她靠著桌案坐著,「你不像是受傷,怎麼回事?」
「我要見王少鈞。」雪蘭氣息奄奄,好像隨時都會死。
陸國安不解,「難道王少鈞給蘭姑娘下了毒?」
聞言,穆百里隨即上前坐在雪蘭身邊,伸手便扣住她的腕脈。他雖然不會看病,但是習武之人,有沒有中毒還是能探得出來的。看這脈象,似乎不像是中毒。
若外表形似中毒而脈象上卻沒有中毒的跡象,就可以表明,她極有可能是被王少鈞種了蠱。蠱不算是毒,因為蠱與人融合在一處,是另一種無形的存在。
融入骨血,與命同存。
不似毒而勝過毒,這才是毒中之最。
思及此處,穆百里眸色幽沉的盯著雪蘭,「王少鈞對你下了蠱?」對於蠱毒之事,他是有些了解,所以即便雪蘭不吭聲,他也知道個大概。
陸國安神情一滯,「種蠱?這該如何是好?卑職馬上讓人嚴刑拷打,務必要讓王少鈞把解藥吐出來。」
穆百里卻抬了手,「是什麼蠱?」
雪蘭薄唇緊咬,神情微恙,「生死蠱。」
「何為生死蠱?」陸國安不解。
卻見穆百里徐徐站起身來,鳳眸中掠過一絲狠戾之色。他只是看著雪蘭,目不轉睛的看著。直到雪蘭垂下頭去,一張絕世的容臉上,黯淡了所有的神色。
「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有定數。雪蘭,本座給你一條命,你好自為之。」語罷,穆百里拂袖轉身。
「哥?」她低啞的喊了一聲。
穆百里頓住腳步,「跟著來!」
陸國安攙起雪蘭,帶著雪蘭去了死牢。木架上的王少鈞已經氣息奄奄,血水瀰漫,遮去了視線。他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卻始終無法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他實在是傷得太重,原就是知府公子,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自然是扛不住的。
穆百里一言不發往外走,只是留下雪蘭在刑房裡。
自家督主都沒說話,陸國安自然更無法置喙插嘴,便只能隨著穆百里退出房間。
眼見著刑房大門被關上,雪蘭緊捂著生疼的心口,緩步上前查看王少鈞是否還有救,「還活著嗎?」她伸手去探王少鈞的頸部動脈,還好,還能跳。
當下拔劍,斷了王少鈞的縛身繩索。
一聲悶響,王少鈞從木架上滑落,撲在地上。方才那聲音他聽得仔細,是雪蘭的。是他此生最愛的女子,是雪蘭沒錯。
「把解藥給我。」雪蘭揪著王少鈞的衣襟,一張臉慘白如紙,「你既然說你愛我,為何又要拉著我一起死?王少鈞,你這個偽君子!」
王少鈞隔著睫毛上血水,終於看出眼前的女子確係雪蘭無疑。他是欣喜的,那張滿是鮮血的臉,終於溢開猙獰的笑,足以讓人心驚膽戰。
「雪蘭。」他呼吸急促,死死抓住她的手,「我終於等到你了。雪蘭,別離開我。」
「生死蠱的解藥呢?」雪蘭覺得自己跟王少鈞差不多,都只剩下了一口氣,「我不想死,你把解藥給我,就當是我求你了。王少鈞,你聽到沒有?」
「雪蘭!」王少鈞低低的喚著她的名字,他想著,自己這輩子唯一想溫柔相待的人只有她,「我不是告訴過你嗎?生死蠱沒有解藥。從我在你身上種下生死蠱開始,你我便是彼此的解藥,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方法。生死蠱,不死不休。」
雪蘭重重闔眼,「到底要怎樣,你才能放過我?我說了無數遍,我不愛你,一點都不愛。我已經找到他了,所以……王少鈞,你會毀了我。」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王少鈞沙啞了嗓音。
她找到她的未婚夫了?
所以呢?
所以她這顆心有了著落,而他就成了孤魂野鬼?他再也可不可能了嗎?可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呀?
他說,「雪蘭,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們已經拜堂成親,已經是夫妻。你別拋下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包括我這條命。」
可她不稀罕他這條命,她要的是冉恆,而不是王少鈞。
「那麼,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雪蘭低低的開口。
王少鈞心頭一顫,他不知道她所謂的「退而求其次」到底是什麼,可是他明白從今以後她不會再離開他了,所以——不管多艱難,他們都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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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憂回去的時候,簡衍已經梳洗乾淨,褪去了地窖里的一身塵埃。他仍舊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翩翩少年郎,紈絝子弟,多少女子的傾慕對象。
他站在陽光里看她,笑得溫暖至極。他看她的眼神永遠是暖的,唇角永遠是笑著的。素兮知道,簡衍是喜歡趙無憂的,所以她悄悄的退了出去。
趙無憂瞧了一眼知情識趣的素兮,無奈的輕嘆一聲。
縱然郎有情,未必妹有意。縱然郎有情妾有意,可這世道不容又當如何?緩步走到簡衍跟前,趙無憂容色微白,微微揚唇淺笑,「你怎麼不好好休息?」
「這話該我問你。」簡衍替她攏了攏披肩,「如今已入夏,可你身子不好,最是畏寒怕冷,怎麼一點都不知道珍惜自己?」語罷,他握住她的手,「你這手,還是這樣涼。」
趙無憂急忙縮回手,面色微窘的環顧四周,所幸四下無人。如釋重負,趙無憂長長吐出一口氣,「此處不是尚書府,不是我的聽風樓,你還是收斂些吧!」
轉而又道,「這驛館裡都是東廠的眼線,別到時候落了什麼把柄在穆百里手中,你我都不會好過的。」
簡衍點點頭,「是我沒顧及你的處境。」
趙無憂輕嘆一聲,「等回到京城,便會好些。」她輕咳兩聲,「我累了,先回房歇著,你別亂走。這平臨城裡的瘟疫雖然平息,可老百姓的心思還沒能徹底平靜下來,難免有些亂。」
「我知道,你放心便是,我不會與你添亂的。」簡衍笑了笑,「你去睡吧,我在房門外守著,就跟以前一樣,你安心的睡。」
她點頭淺笑,「好!」
有他在,自然是最好的。
等回到京城,一切都會恢復原狀。一切,都會回到一池死水的狀態。
趙無憂昏昏沉沉的睡著,這一覺睡得很沉,睡醒的時候,額上涼颼颼的。她睜開眼睛,入目便是簡衍擔慮的眸。勉強扯了唇笑,趙無憂低低的開口,「你怎麼進來了?」
簡衍擰了濕毛巾,換掉她額頭上的毛巾,「若不是我進來,你還不知道要暈厥到何時。自己發燒了都不曉得,你可知這有多危險?」
「我又發燒了?」趙無憂輕嘆一聲,「這副身子果然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這些日子,她已經反反覆覆了很久,再這樣下去估計是要英年早逝的。
簡衍眸色微沉,「別說胡話,你的身子會好起來的。只要有我在,我守著你,一輩子都守著你。合歡,你別怕,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治好你。」
「我爹遍尋天下名醫,連宮裡的御醫都沒有法子,你一介書儒能有什麼辦法?」趙無憂勉力撐起身子,靠在軟墊上歇著。燭光里,她的容色泛著令人心疼的紅白相間。
她看他的眼神,透著一絲微恙與複雜,「簡衍,對不起。」
簡衍一怔,「何以要說對不起?」
她低頭一笑,「那塊玉佩,被我弄丟了。」
「什麼玉佩?」簡衍不解。
「梨花玉佩。」趙無憂抿唇,「我從穆百里的手裡拿了回來,可就在不久之前,一不小心弄丟了,沒能再找回來。」
簡衍斂眸不語,握住她冰涼的手。
良久,他才笑道,「無妨,等回到京城我讓那位師傅再給我重新做一個,做個一模一樣的。這東西你一個我一個,豈能一者獨存?若然如此,我也是不甘心。」
「那我來日若是死了,你記得把東西隨我入葬。」她淺笑妍妍。
「胡言亂語什麼?」簡衍動了氣,「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死。趙合歡,你聽清楚了嗎?以後不許再說死不死的話,我聽著瘮得慌,我——我難受。」
趙無憂笑道,「好了,不說便不說吧!」難道不說,就不必死了嗎?
「合歡。」簡衍深吸一口氣,「你信我一回,我是認真的。我已經決定參加今科秋試,若是能得個一官半職,我便常隨你身邊,與你分憂解勞。你如此辛苦,我實在不忍心。」
「你怎麼好端端的,突然想起來要入朝為官了?」趙無憂斂了笑,眸色探究的望著簡衍。
簡衍起身,背對著趙無憂道,「我願折壽與你,惟願與你同生共死。既然朝堂辛苦,爾虞我詐,那便由我承受。我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能活下來。」
趙無憂別過頭去,長長吐出一口氣,「何必呢?為了我,做你不喜歡做的事情,真的沒這個必要。簡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承擔,你不必——」
「值得!」他回頭,「合歡,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也覺得是值得的。合歡,既然你有所顧慮,我們無法在一起,那就換種方式。我可以陪著你,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我不會武功,沒辦法貼身保護你,可若是有危險,我能為你豁出命去。你若是煩悶,我便與你解憂,與你喝茶飲酒。若你身子不適,我能日夜不眠的照顧你。」
「合歡,只要你開口,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趙無憂望著他,「我不要任何人的命,我只要我自己的命。簡衍,我們不可能。」
「我知道的。」簡衍苦笑,「我知道你顧及什麼,沒關係,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直到你覺得我值得你冒險為止。合歡,我想與你同生共死。」
「可我不能跟你同生共死,簡衍,你有大好的前程。能陪你終老的人,絕對不會是我。」她拒絕得不留一絲餘地。
簡衍點點頭,「可我只想陪你終老。便是不能,我還是願意守著你。哪怕孑然一身,也在所不惜。」
趙無憂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微微攥緊了被褥。
「我去換盆水。」簡衍抱著水盆出門。
「簡衍,回頭吧!」趙無憂道,眸色微恙的盯著簡衍的背影。
簡衍低頭一笑,抱緊了懷中的水盆,「回頭看你嗎?」語罷,他真的回了頭,「合歡,你真好看。」
趙無憂笑得艱澀,「我是認真的。」
「我去換水!」簡衍頭也不回的走出門,趙無憂定定的望著敞開的房門,將額頭上的濕毛巾取了下來。
溫故從外頭進來,「這小子守了你一夜,如果不是她,你暈厥也沒人知道。他很關心你,當時有多少著急,你是沒看到,否則你也會心動的。其實他跟東廠那位比起來,好多了。至少,他是個男人。」
趙無憂涼颼颼的剜了他一眼,「你如今是以什麼身份,說這樣的話?溫故,我留下你是跟穆百里有所交易的,你別蹬鼻子上臉,什麼都要攙和。我的事,誰都不許插手。這話,我只說最後一遍。下次沒記住,我不介意換種方式,讓你永生銘刻。」
此刻的趙無憂,翻臉無情。
許是觸到了逆鱗,所以她是真的生氣了。在對待簡衍的事情上,趙無憂似乎沒有多少耐心,她不願任何人插手簡衍的事情,更不願簡衍插手自己的事。
好像是一種底線,不容觸犯的底線。
溫故點點頭,「我明白,我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趙無憂嗤笑,「這世上真正擔心我的,能有幾個?無外乎都摻雜了其他的,溫故,別跟我打感情牌,你會輸,會輸得很慘。」
「那我以後不說了。」溫故報之一笑,「是含音讓我過來看看你,她聽說你病了,死活不肯躺著。我知你必定不願她來看你,所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她安心躺著。如今你醒了,我該回去告訴她一聲。」
語罷,他掉頭就往外走。
「我心情不好。」趙無憂道,「其實不關你的事。」
溫故輕嘆,「高高興興是一天,心情不好這日子也得過,所以別讓自己太難受。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別委屈自己。」
趙無憂沒有說話,只是掀開被褥,取了外衣披著,緩步走到了院子裡。屋子裡是很暖和,可她覺得憋悶,就好像胸口堵著一塊大石頭,一口氣就是喘不上來。
瞧一眼這平臨城黑黢黢的天,無星無月,明日的天氣約莫不會太好。
「公子?」素兮取了披肩,輕輕的披在趙無憂身上,「你的燒還沒退,該當心點。」
「我透口氣罷了!」趙無憂有氣無力的靠著廊柱。望著素兮時,趙無憂勉強扯了一個笑,「說吧,什麼事?」
素兮就知道,瞞不住趙無憂,只能點點頭壓低聲音道,「死牢裡出事了。咱們蟄隱在死牢裡的影衛報告,說是東廠的人帶走了王少鈞,然後弄了個替身,天一亮就會送到菜市口開刀問斬。」
趙無憂揉著眉心,「東廠是要獨吞?一個雪蘭還不夠,連王少鈞都要獨占?穆百里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點。」
「王少鈞死都不肯吐露活人蠱的方子,哪怕是落在東廠手裡,應該也不會說吧!」素兮道。
趙無憂笑得微涼,「雪蘭如今就在東廠,你說王少鈞會不會告訴她,活人蠱的秘密呢?」
素兮駭然,「這麼說,東廠對這活人蠱,勢在必得。」
「不管是不是勢在必得,穆百里等於是朝我開戰了。」趙無憂輕咳兩聲,「這樣也好,大家本來就該勢同水火,以後就各憑本事吧!」
「那這件事——」素兮抿唇,「咱們不作為嗎?」
「你知道王少鈞去哪兒了嗎?」趙無憂問。
素兮搖頭,「影衛探不出來,東廠的事兒慣來滴水不漏。」
「那不就結了?在平臨城撕破臉,是要給誰看呢?」趙無憂道,「你沒有證據,我也沒有。王少鈞失蹤了,誰也找不到他。饒是我一狀告到皇上那兒,空口白牙的,皇上反倒會覺得是我在挑事。仔細盯著點,除非哪日有活死人現世,我們才能繼續追查,否則王少鈞的事兒只能到此為止。」
聽得這話,素兮便知道此事已經很棘手,尚書府無力再對此事有任何作為。
這王少鈞,便這樣輕而易舉的落在了東廠的手裡,成了他們的私有財產。以後再想從東廠口中把王少鈞撈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趙無憂輕咳兩聲,倦怠的靠在那兒,「讓我一個靜一靜。」
素兮抿唇,「公子莫要貪涼,若是覺得冷就回屋去吧!」
「我知道!」趙無憂閉上眼眸。
輕嘆一聲,素兮轉身離開。
趙無憂閉目養神,風吹得面頰冰涼,額頭上的熱度似乎也降了不少。腦子裡渾渾噩噩的想著那些過往,每個人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而後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那一夜的懸崖邊,那隨他瘋狂墜落的男子。
突然有一隻手貼在了她的額頭,而後便是熟悉的氣息,噴薄在她臉上。
趙無憂快速睜開眼睛,入目便是簡衍擔慮的眼神。她神情一震,身子駭然僵硬。轉瞬間回過神來,她笑得有些尷尬,有些勉強,「是你?」
「不是我,難不成還是那吃人的傢伙?」簡衍輕嘆一聲,「你別怕,有我在,不會讓他再靠近你。」
聞言,趙無憂眉頭微蹙,「胡言亂語什麼,我與他同為欽差,不過是皇命所歸罷了。」她想起身,哪知卻被簡衍突然打橫抱起,驚得趙無憂連忙揪住他的衣襟,「簡衍,你瘋了嗎?放下!」
簡衍深吸一口氣,二話不說便抱著她回屋,「外頭那麼涼,你還發著燒,回去歇著吧!」
「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置喙,簡衍,你放下我!」趙無憂似動了氣。
「他有沒有這樣抱過你?」簡衍將她輕輕的放在床榻上。
趙無憂一怔,「你再敢胡說——再胡說,我便不理你了。」語罷,她翻身背對著他,「出去!」
簡衍的臉色有些難看,尤其是方才,她眼神里突如其來的欣喜,以及看見他時驟然黯淡的眉眼。
袖中拳頭緊握,指關節微微泛白,簡衍垂眸,「對不起,我失態了。我只是擔心,這些日子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弱女子會受他欺負。這世上最陰最冷的就是這些斷子絕孫的東西,他們在宮裡橫行無忌,殺人無數,玩弄人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合歡,我怕你被中他的圈套,到時候被他騙了。」
「騙什麼?」趙無憂問,仍是背對著他,「還有,在世人眼裡我從來不是弱女子。病怏怏的是禮部尚書,是相府公子,是皇上的寵臣。試問,我哪裡弱?只是這副身子骨,你便覺得我這般不堪一擊嗎?簡衍,你可還信任我?若是信任我,今日你就把話收回去,把心放在肚子裡。」
「穆百里騙神騙鬼,騙不了我。若是來日真當被騙,那必定是我自己騙了自己,與人無尤,跟誰都沒有關係,你聽清楚了嗎?」
簡衍點點頭,「我、我只是擔心你。」
「不用以擔心我的名義,做著傷害我的事兒。」趙無憂坐起身來,「簡衍,我不是三歲的孩子,我不需要人哄,我有我自己的判斷力。不要質疑我的決定,那是我的選擇。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朋友,縱然擔心,也該支持我。」
「我的立場,我的身份和地位,不允許我犯一絲一毫的錯誤。身處朝堂,我如履薄冰,不敢懈怠。簡衍,我累了,如果此時此刻你也不能理解我,支持我,我想我——」
簡衍一臉愧疚,「對不起合歡,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信任你,只是我覺得穆百里看你的眼神總是怪怪的,我心裡有些不舒服。」
「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趙無憂嗤笑,「不過是想把我拆骨入腹罷了!你別忘了,他是會吃人的。」
聞言,簡衍身子一顫,眸中略帶驚懼的望著趙無憂,「合歡?」
「我會自己小心。」趙無憂斂眸,一臉的倦怠,「夜深了,你回去吧!」
「可是你的身子——」簡衍擔心的望著她。
「沒有你,我也活到了十八歲,難不成以後都不活了?」她笑得涼薄。
簡衍點點頭,「若你有事,大可叫我一聲,我就在隔壁。」
趙無憂頷首,不再看他。
寂靜的屋子裡,只剩下趙無憂一人獨坐待天明。東廠既然決定留下王少鈞,那麼明日王少鈞就該處斬了。這些事兒,她不會沾手,免得來日算起賬來,穆百里還得扯上她來陪葬。
逼死王唯庸是她的事兒,處斬王少鈞,就該是穆百里的事兒了。
她開始盤算著,回到京城該如何說。不遠處還住著含音,含音懷著孩子,回到尚書府又該如何安置。父親出使,按理說再過兩月就差不多該回來了。在父親回來之前,她必須全權把控京城的局勢,以免風雲驟變,讓父親措手不及。
想得多便腦仁疼,然則以後再也不會穆百里,來伺候她了。
穆百里也覺得頭疼,雪蘭這一出,打亂了他的計劃。這以後,怕是會有把柄捏在趙無憂的手裡了。趙無憂是誰?狡猾得跟狐狸轉世一般,稍有風吹草動,她便能嗅出個所以然來。是故王少鈞這事兒,這黑鍋他得一個人背著。
這還真是打落牙齒往肚裡咽,來日萬一出事,可就是東廠的全責。
雪蘭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裡的穆百里,身長如玉,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不知在想什麼,負手而立,只是望著漆黑的遠方。
深吸一口氣,雪蘭扭頭望著一旁的陸國安,「都準備好了嗎?」
陸國安頷首,「督主吩咐,一切照蘭姑娘的意思辦。」
「好!」雪蘭轉身朝著地窖走去。
這兒早前是關著簡衍的,如今騰出來關著王少鈞。
黑暗的世界裡,只點著一根蠟燭。門開的時候,風吹進來,燭光搖曳,讓地窖里更是昏暗了幾分。王少鈞聽得有腳步聲進來,可他身上沒有半點氣力,只能勉力撐在床邊上,凝眸去看門口的情景。
來的是雪蘭,身後還跟著東廠的人。
一行人端著東西進來,是個火爐,火爐裡面似乎有東西。
「雪蘭!」見到日思夜想的人,王少鈞自然是欣喜若狂的,「雪蘭!」
「以後,你不叫王少鈞。」雪蘭低冷的吐著無溫的字眼,「以後,你是我的奴隸,只能跟在我的身邊,聽我的吩咐辦事。王少鈞,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王少鈞定定的望著她,眼底的光顫了顫。
不多時,地窖里傳出悽厲的哀嚎,刺破了夜的靜謐,讓人聽著瘮得慌。驛館裡的人都聽到了,只不過誰都不敢問,誰也不敢去探究,這到底是什麼聲音。
慘叫聲過後,仍舊是一片死寂。
第二天的天氣果然不是太好,陰霾陣陣,冷風獵獵,便是老天爺也覺得不公平。
「害了那麼多人,還能逃過一劫。」素兮看一眼灰暗的天空,「天也難饒。」
「我也殺了不少人,你說我該怎麼辦呢?這世道是有輪迴的,左不過時辰早晚罷了!你我,也都是一樣的。」趙無憂笑得涼薄,抬步上了馬車,簡衍已經等在了車內。
雲華州事畢,是該回京復命了。
在這兒折騰了那麼久,趙無憂也累了。她靠在車壁處,身上蓋著薄毯,合上眼眸安然入睡。簡衍陪在一旁,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就這樣看著也是極好的。
穆百里的馬車就在前頭走著,他回頭望著身邊的空位,伸手摸著空蕩蕩的位置,低頭笑得有些無奈。
欽差衛隊保護著這支車隊,朝著京城的方向進發。
得知趙無憂過幾日便會回到京城,雲箏欣喜著將整個尚書府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尤其是聽風樓。趙無憂走的時候,梨樹葉子還稀稀落落的,如今已是一片嫩綠,生機勃勃。
奚墨笑道,「怎比的過年一般高興?」
雲箏白了他一眼,「沒瞧著比過年還高興嗎?公子離開半月有餘,整個尚書府都冷冷清清的。如今總算回來了,怎能不高興。」想了想又道,「通知浮生了嗎?」
「公子走後,他便閉門不出,說是潛心研究陣法,等公子歸來能有所交代。」奚墨凝眉,「那我去說一聲吧,免得到時候公子回來,他有所失禮惹公子不悅。」
「好!」雲箏頷首,眸色微恙,「等等,要不——還是我去吧!」
奚墨蹙眉,想了想便點頭道,「也行。」
雲箏深吸一口氣,「你繼續收拾,我去找浮生。」語罷,她抬步就走。
「怎麼怪怪的?」奚墨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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