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趙無憂一無所知,她只知道刀子刺入的那一刻,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逆流。冰冷的寒意包裹了自身,整個人就像掉進了冰窖,然後恍恍惚惚的。
在閉上眼睛前的那一刻,迎接她的是溫暖的懷抱,還有某人歇斯底里的怒喝,「趙無憂!」
那三個字,他喊得咬牙切齒,好像恨到了極處。她想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所以他這樣的恨徹心扉,她約莫是不會了解的。
陸國安和沈言從沒見過這樣的千歲爺,跟著千歲爺那麼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他這殺氣騰騰,然後方寸大亂的模樣。
抱著血淋淋的趙無憂,自家千歲爺就跟沒頭蒼蠅一樣在雲安寺里亂竄。最後還是溫故攔住了穆百里,否則誰都不知道他要抱著趙無憂去哪。
溫故望著此刻的穆百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句話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會過時。人總是很奇怪,你在一起的時候一點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可在乎的,當你失去或者瀕臨失去的邊緣,你才會明白珍惜的可貴。
曾經浪費的都不過虛無,那些握在手裡的其實少之又少。你一不小心,就會一無所有。
這世上什麼都可以重來,唯獨性命只有一條。
所以趙無憂是對的,惜命就是惜福。
那個陣法當時是怎麼破的,誰也不敢問,只知道眨眼間屋子裡就沒有人了。陸國安與沈言帶著尚書府的人,找遍了整個雲安寺,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最後還是後山傳來一聲爆破聲,伴隨著穆百里一聲仰天長嘯,相爺夫人歇斯底里的哭喊。
所有人都知道出事了,都朝著後山跑去。
到了那兒的時候,不見趙無極,唯有暈死在地的楊瑾之,還有抱著渾身是血的趙無憂站在那兒。千歲爺的臉色史無前例的黑沉,而且看人的時候,都是眼睛發紅的,就好像是要吃人。
陸國安和沈言還從沒見過穆百里這副模樣!
沈言還以為穆百里著火入魔了,可陸國安知道,千歲爺這是悲從心來!瞧瞧趙大人那渾身血淋淋的模樣,估摸著要出大事了。
這趙大人要是有個閃失,估摸著雲安寺乃至整個大鄴都得雞犬不寧。
雲箏跪在門外,奚墨蹙眉,「你跪這兒有什麼用?公子如今生死未卜,你還不進去伺候著?」
「我沒想到會這樣。」她面無表情,好像身上所有的精氣神都被抽離。
「沒想到會這樣可也已經這樣了,你跪在這裡,公子就會甦醒嗎?」奚墨輕嘆一聲,瞧著屋子裡亂成一片的模樣,整個人都焦躁起來,「相爺快回來了,若是公子有個好歹,還不定會出什麼事。到時候,一個兩個都別想活!」
「公子若是有事,我必不苟活。」雲箏朝著門內伏跪著磕頭,「只要公子沒事,雲箏什麼都願意做。」
奚墨輕嘆一聲,轉身進了屋子。
趙無憂出血太多,好在還有溫故,溫故的醫術自然是信得過。 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穆百里就站在院子裡,此刻已不再癲狂失措。他的身上還穿著那件染血的袍子,上面是趙無憂的血。嫣紅若三月里的桃花盛開,卻讓他只想起那一場漫天飛雪般的梨花白,那個永遠面色蒼白的病弱女子。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從日落站到了星辰漫天。銀輝落下,有著徹骨霜冷之感。
溫故出來的時候,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裡的穆百里,「我還以為你已經斷情絕愛,卻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滋味不好受吧!」
穆百里默不作聲的望著他,眼睛裡沒有半點情緒波動,有些空空蕩蕩,也有些淡薄。
輕嘆一聲,溫故道,「傷口很深但所幸當時有些刺偏了,否則便是是一刀斃命的。你很難想像,她的生存意志有多強烈。雖然看上去她是個病秧子,可在某些事情上,比誰都堅強。」
「她不會死。」他自言自語。
「你其實一直都知道,她體內存在什麼,你都看到了。」溫故走到他跟前,「在沒有幻化養成之前,她的命隨時會夭折,你不懂其中厲害,可我卻是很清楚的。」
穆百里陡然冷眸盯著溫故,「她若是死了,你也得陪葬。」
「我只想知道,當年在慕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慕容的蠱會在丞相女兒的身上,如果、如果正如我所想的那樣,那麼——為什麼?慕容身在何處?」溫故只想知道,他的慕容去了何處,為何這麼多年了,始終沒有蛛絲馬跡呢?
穆百里冷笑兩聲,「沒有蛛絲馬跡這麼多年,或許就是死了。」
「我不信!」溫故切齒,「我們說好的,要一輩子在一起,誰也別想放開手。」
「一輩子?」穆百里忽然長嘆一聲,「每個人在承諾對方的時候,總喜歡用一生一世來許諾。可人這一生那麼長,誰知道中途會有什麼變數。與其做這些不會兌現的承諾,還不如現實點,什麼都不必給。」
溫故低頭苦笑,「你不會明白,許諾是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因為在一起就沒想過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產生變數。穆百里,我想你很快就會知道,今日自己所說的話,來日打臉有多疼。」
「是嗎?」穆百里自然是不信。
可說這話的時候,竟然有些心虛的莫名。低眉望著自己身上的血跡,想著自己當時的窘迫,那種分寸大亂的無措,這不是他一慣的行為作風。
他不是那種自欺欺人的人,他習慣了步步為營,卻沒想到最後的步步為營,還是落入了趙無憂的圈套。趙無憂用步步勾搭,化解了屬於他的戒備森嚴。
他分屬於理智的千軍萬馬,在她的鮮血里潰不成軍。
陸國安上前,「爺,搜遍了都沒有找到趙無極的下落。」
「能這麼快就消失,該不會是有奸細吧?」溫故意味深長的望著跪在門口的雲箏。
雲箏面白如紙的跪在那裡,神情淡漠而遲滯,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聞。直到那金絲繡祥雲黑靴出現在她面前,她才無力的抬頭,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穆百里。
磕個頭,雲箏伏跪在地,「奴婢叩見千歲爺。」
穆百里慣來不是好惹的,他所有的好脾氣,只是因為價值,而現在他並不覺得雲箏是有價值的存在。突然間的抬腳,雲箏便如同踢出去的沙包,瞬時飛出去,狠狠的撞在廊柱處,重重落地。
落地的那一瞬,雲箏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半晌都沒能爬起來。原本跪在門口這麼久,她已經有氣無力,此刻挨了穆百里的一腳,更是氣息奄奄。
奚墨駭然,慌忙跪地。換做旁人,奚墨是不敢跟穆百里求情,可這是雲箏,自然另當別論。奚墨面色慘白,「千歲爺腳下留情,雲箏是公子的貼身隨婢,若然生死也該由公子來決斷,還望千歲爺饒命!」
雲箏去了半條命,倒伏在地壓根無法動彈。
陸國安握緊了刀柄,事實上穆百里早已腳下留情。他沒用內力,否則哪還有雲箏活命的機會。
穆百里還在步步靠近,他可不會因為誰的三言兩語而改變自己的心意。
驀地,素兮從天而降,冷劍橫於身前,「千歲爺!」
穆百里是認得素兮的,這女子慣來跟在趙無憂身邊,白日裡還跟他們一起淪陷在陣內。素兮不會破陣,是故在陣內一直兜圈子走不出去,最後昏在陣中。穆百里破陣之後,她才得以脫身。
誰知甦醒之後,卻得知趙無憂被刺昏迷,生死未卜的消息。
趕到這兒,只看到穆百里想殺雲箏的畫面。
「滾!」穆百里不想廢話。
素兮深吸一口氣,「這是尚書府的事情,如果千歲爺不想公子醒來而怨恨怪罪您,還望千歲爺莫要插手。如果雲箏真的有負公子,想來公子自有決斷。」
穆百里站在那裡沒有說話,自從趙無憂出事,他便一直沉默,幾乎達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奚墨,帶雲箏下去,讓人好生看管!等公子醒來,再做決斷。」素兮吩咐。
奚墨看了看穆百里,而後行了禮,快速命人把奄奄一息的雲箏抬下去。
雲箏始終沒有多說半個字,視線死死的落在微敞的房門口,眼角有淚悄悄划過。公子,會死嗎?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如果公子真的出了事,又該怎麼辦呢?
素兮深吸一口氣,擦著穆百里而過,快速進了房間。
趙無憂面如死灰的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素兮微微蹙眉,轉頭看著溫故,「公子的傷勢如何?」
「傷口很深,連捅兩刀,若不是公子命大自己存了一口氣,恐怕這會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溫故凝眸,說到這兒,眼底泛起一絲凜冽殺意,「趙無極那畜生,最好別落在我手裡,否則我會讓他生不如死。」
「怪我大意。」素兮斂眸,「按照原計劃,公子不該這麼早就出現,只等著浮生把該說的話都說盡了,該做的事兒都做盡了,我便將他當場擒獲。」她咽下了喉間未完的話語,公子的上半部分計劃,便是如此。
可是現在呢?上半部計劃沒有完成,下半部計劃也不知當不當繼續。
溫故無奈的坐定,「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很多事情計劃趕不上變化,怪誰都沒用。」
「公子會醒嗎?」素兮問。
溫故自己倒了一杯水,握著杯盞猶豫了半晌,「她的身子骨本來就虛弱,如今失血太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轉,只能繼續等下去。」何況她體內還有蠱,這蠱是需要氣血來餵養的,這麼一來她能不能醒轉,就成了未知之數,便是溫故也沒有十全的把握。
沒死就是命大,存一口氣留與他人等待,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素兮坐定,將冷劍置於桌案上,「無極宮的人被東廠清剿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們的安身立命之所也所剩無幾,我不知道趙無極還能跑到哪兒去。不過,不管趙無極跑到哪兒,我誓要將他碎屍萬段。」
呵,終究還是讓他得逞了。
「無極宮!」溫故低吟著,「這陣法還真是厲害,倒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
「故人?」素兮一怔,「說不定,還真是故人。別看天下如此之大,可緣分到的時候,還真是什麼都有可能。當然,有些並非良緣而是孽緣。」
溫故眸色微沉,「不可能,他死了。」
素兮蹙眉望他,「什麼?」
「那年動亂,我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所以他不可能還活在這世上收徒傳授。」說到這個,溫故一聲輕嘆,「昔年故人,如今都已荒墳孤冢,荒草都瞞過膝了。」
素兮凝眸望著他,「溫故,你到底有什麼故事?」
「我的故事?」溫故笑得涼薄,「我的故事就是一場恩怨榮辱,在我沒有能力證明自己清白之前,什麼都說不得。」
「不說便不說吧,我也沒有窺探別人的癖好。」素兮將視線落在趙無憂身上,「我只求公子能平安甦醒,其他的都不重要。」
就像趙無憂所說,如果連命都沒了,還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麼。
溫故望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趙無憂,陷入了沉默。內心的沉重,讓他有些喘不上氣來。過往的記憶層層疊疊,不斷的在眼前昨日重現。
他不知道,如果趙無憂就此死去,自己又該如何?
長嘆一聲,無語哽咽。
素兮走近床前,凝眉望著床榻上的趙無憂,伸手探了探趙無憂的脈象,脈象十分虛弱,幾乎到了若有若無的境地。而她的鼻息,也是氣若遊絲。
「我去看看夫人。」素兮哽咽了一下,轉身往外走,「好好照顧公子。」
就算素兮不說,溫故也會照做的。
穆百里始終沒有踏入房間,不過得知趙無憂還存了一口氣,臉色已經稍緩。陸國安在旁靜靜的陪著,沈言繼續去搜尋趙無極的下落,然則趙無極此人陰險狡詐,估摸著早就想好了退路。一個連自己生母都能拿來當擋箭牌的人,自然是卑劣到了極點。
可從趙無極挾持楊瑾之這件事來看,趙無極的內心其實是最脆弱的。人之所以瘋狂,是因為得不到。得不到,便更加瘋狂。
於是乎,人生就只剩下了惡性循環。
溫故想著,他知道穆百里為何不進屋。大概是穆百里內心深處的排斥性還在作祟,你越珍惜越渴望的東西,你越不敢見到折損的那一日。所謂毀滅,便是將最有價值的東西撕碎給人看。
人都是這樣的,不敢面對。
穆百里,大概是真的怕趙無憂死了吧!
畢竟現在的趙無憂,也只剩下一口氣了。
陸國安偷偷的看了穆百里一眼,幾次想開口,都被生生咽下。最後實在忍不住了,瞧這午夜星辰,滿天繁星,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只能輕輕上前道,「爺,更深露重,進屋歇會也好!」
穆百里還是坐在那裡,保持了緘默。
他越是沉默,陸國安越心焦。千歲爺若是不發怒,還真是見了鬼了,讓人心裡瘮得慌,保不齊就像個炮仗一般突然爆了。
「爺,要不卑職進去看看?萬一溫故睡著了,趙大人突然醒了要喝水怎麼辦呢?趙大人流了那麼多血,若是再喝不到水,未免——」陸國安一臉無奈。
穆百里起身往裡頭走,身後,陸國安如釋重負。這尊佛爺總算挪步了!還是趙大人的名頭好使,不然他還真請不動。 溫故正在探趙無憂的額頭,回頭便看到疾步行來的穆百里,「也不把這身血衣換了?」
然則他這一身絳紫色的袍子,饒是染了血,也不過是盛開了漫無邊際的彼岸花,顏色越發妖冶罷了!至於鮮血,早已與袍子融為一體。
穆百里哪肯理他,顧自走到了趙無憂床前。
「發燒了。」溫故輕嘆一聲,端著一旁的臉盆就準備出去,卻被陸國安一把搶過去。
「我陪溫大夫一道去。」陸國安拽著溫故就往外走。
到了外頭,溫故一把甩開陸國安的手,「發什麼神經?留穆百里一個人守著我家公子,就不怕出事嗎?」
「你留在裡頭嘰嘰喳喳個沒完,才會出事!」陸國安將臉盆往溫故手裡一塞,「趕緊去換水。」
「你!」溫故抱著臉盆。
這陸國安不敢跟穆百里說話,連個退出都不敢提,只好拽著溫故為藉口,一道退出來。溫故想著,這廝當太監太久,果然一身刁鑽氣兒。
溫故哼哼兩聲,不再理睬陸國安,憤憤離開。
陸國安守在外頭,悄悄的給帶上房門。這千歲爺不見著趙大人,都不知道要在外頭站多久。若是累著了千歲爺,最後倒霉的還是他們這些當奴才的。
穆百里坐在床前,伸手去摸趙無憂的兩道嬌眉。好在瀕臨死亡的時候,她沒有再蹙眉,想必也只有死了,她才不會再操心再費心去對付任何人。
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子,其實不該獲得任何人的憐愛與悲憫。可偏偏也是這樣一個滿腹陰謀詭計的女子,悄悄的讓他永墮阿鼻。
好在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永墮阿鼻地獄本來就是他最好的歸宿。
若要下地獄,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反正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她的手還是涼的厲害,溫熱的掌心裹著她冰冰涼涼的柔荑。換做以前,她一定會一臉嫌棄的看著他,而後嗆他幾句不冷不熱的諷刺話。突然間的耳畔清靜,讓他只覺得心好疼,鼻尖泛酸,然後腦子裡滿滿都是她那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情。
「還真是病秧子。」他呢喃自語,握緊了她冰涼的手,「論裝死的本事,想來誰都不及你,本座也是甘拜下風。好了,你贏了,起來吧!」
她依舊躺在那裡,高燒燒得滾燙,手卻涼得厲害。
這副樣子,好像隨時都會死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想到這兒,穆百里重重合上眼眸,手背上青筋微起,可又怕自己握得用力而捏疼了她。在她身上,他覺得把自己這些年囤積的矛盾心理,都一次性用完了,所有的耐心也一次性耗盡。
「趙無憂。」他還是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濃墨重彩的臉上,瞧不出半點情緒波動。明滅不定的燭光倒映在他的瞳仁里,那一掠而過的痛楚里,夾雜著她的一顰一笑。
如今,都成了相顧無言。
趙無憂睡得迷迷糊糊,她好像看到了那年的福利院,自己與哥哥一道趴在窗口看風景。福利院的後院有一株高高的梨樹,到了春天就會開出雪白而聖潔的梨花。那紛紛揚揚落下的梨花,飄落在她的掌心和肩頭。哥哥站在樹下替她拂去髮絲上的梨花,然後兄妹兩個笑得何其燦爛。
可是後來,哥哥走了。
梨樹上結了果子,可還不等果子成熟,哥哥就被人領走了。
「哥——」她張了張嘴,發出孱弱的聲音。
穆百里駭然心驚,「你說什麼?」
夢裡的畫面突然一轉,哥哥消失了,回過頭來是穆百里那張洗盡鉛華的容臉,深邃的五官若刀斧雕刻般的精緻無雙。他含笑望著她,紛紛揚揚的梨花雨中,他說:趙無憂,和我在一起。
她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無力。
穆百里坐在床前,瞧著趙無憂又哭又笑的表情,當下凝眉去探她的額頭。額上有些細汗,按理說出了汗,這身上的高熱應該能退卻,怎麼反倒說起胡話來了?
莫不是病情加重了吧?
思及此處,他當即起身,想著去找溫故那庸醫算賬。
豈料,手上一緊,卻是那柔若無骨的柔荑,恰到時機的握住了他的手。他驟然回眸,瞬時欣喜若狂。可下一刻,穆百里眼底的欣喜逐漸被黯然所取代。床榻上的女子,依舊雙眸緊閉。
溫故從外頭進來,端著一臉盆的冷水,「她暫時不會醒,你不必在這裡守著。」
陸國安趴在門外聽,聽得這句話,下意識的凝眉。早知道溫故嘴裡沒好話,就不該讓他再進去,實在是煞風景得很!
這趙大人醒不醒,什麼時候醒,是沒有定數,可千歲爺願不願意守著,關他這庸醫屁事。但願這溫故不要觸怒咱家千歲爺,否則千歲爺一發火,這雲安寺還不得掀個底朝天?
穆百里也不搭理,只是坐回了床邊,對於溫故這個人,對於溫故的話,都置若罔聞。
溫故一愣,他竟然當他是空氣?
冷哼一聲,溫故又道,「你又不是大夫,你守著她有什麼用?醒著的時候相互對付,誰也不肯想讓,如今倒好,她命懸一線你倒是假惺惺了?這副樣子她又看不見,你如此這般又有什麼意思?」
「很吵。」他為她掖好被角。
溫故蹙眉,「穆百里,我跟你說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滾!」這便是他對溫故的答覆。
溫故冷笑著,「怎麼,這個時候想起來希望有人陪在身邊,怕漫漫此生孤獨終老?穆百里,若今日她身死殞命,來日你想起來,是否會追悔莫及?」
「扎木托,本座沒有乘人之危殺了你,你倒是送上門來,果然是嫌命太長。」穆百里眯起危險的眸子,「當年的事情,還沒算清楚呢!」
「你少給我扯舊賬!你以為你現在掌握了東廠,我便會怕了你嗎?若我怕你,就不會跟著來京城。」溫故深吸一口氣,「身為巫族,有我們自身的使命。」
「巫族?」穆百里眸色涼薄,「你還有臉提及巫族,當年的巫族鼎盛一時,為什麼會變成今日模樣,被人趕盡殺絕?如果不是你背叛了巫族背叛了皇族,又怎麼會落得今日下場?」
「我說過,我不是背叛者。」溫故咬牙切齒,眸色通赤,「若我是背叛者,我不會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住。你失去了你的父母親人,失去了你的國家,而我也失去了我的族人和妻兒,我的恨不比你少。我也在找背叛者,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為的就是能找到當年的真相,找到我的妻兒。」
穆百里頓了頓,凝眸瞧著床榻上的趙無憂,「東西在趙無憂身上,這就意味著慕容來了中原,到了大鄴。可是慕容卻跟丞相府有所聯繫,你還敢說你沒有背叛?大鄴,荒瀾,都該死。」
「慕容不可能跟大鄴有聯絡,她是中原人,可她愛著巫族愛著北疆,不可能背叛。如果真的是她背叛了巫族,那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溫故握緊手中拳頭,「這件事,我一定會找到真相。」
「哼!」穆百里嗤冷,「你自己就是背叛者,卻還要口口聲聲抓背叛者。這些年你之所以找不到,那是因為你在賊喊抓賊。」
溫故剛要開口,卻聽得床榻上的趙無憂突然發出一聲低吟,好似因為疼痛而甦醒。
穆百里眉目一沉,她退了燒,是該醒了。不知道方才他們的對話,她聽到多少?冷了眉目去看床榻上的趙無憂,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事實上,趙無憂是被疼醒的。
被捅了兩刀,當場暈死過去所以沒什麼感覺,可等到活下來了,這疼痛才算磨人。這個年代又沒什麼特效止疼片,只能靠著藥材慢慢的壓制,藥性來得慢,止疼效果也不太好。
「趙無憂?」穆百里目不轉睛的望著她。
趙無憂緩緩睜開眼眸,模糊的視線里看不清楚是誰,只能看到個隱約的輪廓。耳朵里有些嗡嗡作響,她分不清楚跟自己說話的人是誰。
見她又合上眼眸,穆百里顯得有些緊張,可別是什麼迴光返照才好。
「趙大人?」他又喊了一聲。
這一次,趙無憂算是聽清楚了,是那死太監的聲音。可她好累,一點氣力都沒有,連話說都懶得張嘴。眼皮子沉重得跟灌了鉛似的,壓根抬不起來。
她唯一能感覺到的是他緊握的雙手,他的掌心溫度,依舊那麼暖。
「趙無憂?」穆百里還在喊。
溫故道,「別喊了,她需要休息。」
穆百里剜了他一眼,全然不顧溫故,只是死死握緊了趙無憂的手,「趙無憂?」
耳邊是兩個男人的爭吵聲,趙無憂只覺得無奈,她是真的沒想到,兩個男人也能組成一台戲,而後莫名其妙的吵一架。她知道男人在朝堂上會因為意見不合而吵架,她自己也經歷過政見不合時的據理力爭,可她沒想到,溫故和穆百里這兩個一老一少,會為了她而吵架。
一個執意要喚醒她,一個執意不許他出聲。
趙無憂覺得如果自己再不睜開眼,這兩人怕是要動手了。一動手,穆百里肯定不會吃虧,但是溫故必定會倒霉。若是把溫故打死了,趙無憂覺得自己也會凶多吉少。她這一身的蠱毒,還指著溫故能逐漸化解!
無奈之下,趙無憂只能微微握緊那溫暖的手。
察覺到掌心的手,稍稍動了一下,穆百里眉頭一皺,「趙無憂?」
「沒死。」床榻上,傳來她孱弱的聲音。可是傷口太深,她覺得說話也疼。睜開眼睛的那一瞬,她下意識的蹙眉,仿佛格外痛苦。
視線逐漸清晰,趙無憂虛弱的望著床前那兩雙欣喜若狂的眸。
這個時候,兩個男人的反應總算得到了一致,那便是欣喜。
無上的欣喜!
「覺得如何?」溫故忙問。
趙無憂白了他一眼,這個問題不是傻嗎?還能如何?
她只能逐漸調整呼吸,終於從齒縫間蹦出一個字來,「疼!」
穆百里突然笑了,望著她這副模樣竟有些無奈的激動。
溫故的面色緊了緊,而後望著趙無憂這般忍耐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直起身子,溫故釋然道,「醒了就好,從鬼門關走了一圈,總算是回來了。」
「我娘呢?」趙無憂問。
「你放心,老夫人沒什麼事,受了點皮外傷。就是精神不太好,我給她開了一副安神湯,一直睡著呢!」溫故輕嘆一聲,「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趙無憂斂眸,白著一張臉問,「那趙無極呢?」
聞言,溫故道,「我先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語罷,快速轉出房門。
門外,陸國安冷颼颼的瞧了溫故一眼,帶著幾分不悅與鄙夷。
房內,只剩下了趙無憂和穆百里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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