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
皇帝兩筆批了奏摺,遞給韓贊周,看著剩下的厚厚的一摞,說道:「告訴司禮監,以後奏摺分門別類送來,災情、民變、軍情、財賦、官員任免等,各自貼條。」
「奴婢領命。」韓贊周前去傳達口諭。
朱由檢頭都不抬,叫道:「高起潛。」
「奴婢在。」
「整理一下奏摺,所有數據按照類別日期記錄,以備查驗。」
「奴婢領旨。」
「王永慶,讓外面值夜的先睡,你們幾個候著就行。」
「爺夙興夜寐,奴婢等怎麼敢先睡?」王永慶難得頂了一嘴。
「下午耽擱了,還不知道要看多久呢。」朱由檢不由捶了捶腰。
「萬歲爺,奴婢替你敲敲?」王德化問道。
朱由檢瞪了他一眼,反問道:「朕這鐵腰,需要嗎?」
王德化笑著說道:「萬歲爺龍精虎猛,自然是不需要的,然而久坐傷身,敲敲終歸活泛些。」
「行,敲一敲。」朱由檢從了。
哎,下午可是太操勞了。
皇帝這麼純粹的人,當然不存在哄媳婦開心這件事,其實是為了鞏固國本。
為了國家,真的是操勞太多了。
就在皇帝加班時,錢謙益到了涿州城外。
不得不說,老錢真的充滿了幹勁,行進速度飛快。
只可憐了成大人,這一把老骨頭被顛的七零八落。
吃完飯,剛要洗洗睡覺,涿州知州湯中亮領著大小官員並本地鄉紳來拜訪。
錢謙益出來,搶在湯中亮之前拱手道:「只是路過借宿,卻不想驚動湯知州及諸位大賢,罪過罪過。」
「總督折煞下官(學生、小民)」諸人紛紛還禮。
「未知諸位此來,所為何事?若是本官能幫的,義不容辭。」錢謙益說道。
「本不該冒昧打擾,只是聽聞大人素來低調謙遜,兼得行程緊張,生怕悄悄來悄悄走,錯過了聆聽教誨的機會,因此匆匆來訪。
下官與諸位鄉賢為大人設了宴席,接風洗塵談不上,略微緩解疲乏,以助大人更好的趕路,所謂……」
湯中亮屁話一籮筐,就兩個字:吃飯。
錢謙益想拒絕,竟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不得不半推半就的從了。
錢總不是膚淺的人,並不是享受這種追捧的感覺,而是網羅天下英才,免得入閣後發布政令沒人捧場,可就太尷尬了。
成基命被驚醒,又聽著馬屁聲遠去,冷哼一聲,倒頭繼續睡了。
其實錢總已經想起了好哥們,只是派人回去叫不合適,提醒湯中亮更不合適,實在是尷尬。
「成大人累了,需要休息,需要休息……」錢總努力說服了自己。
眾人簇擁著錢謙益到了酒樓,鶯鶯燕燕迎了上來。
來啊,奏樂,倒酒,姑娘們扭起來。
酒酣耳熱中,湯中亮拍了拍手,有下人捧了盒子過來。
湯中亮接過,雙手送到錢謙益面前,說道:「聽聞總督負責陝西災情,涿州上下皆想著助一臂之力,奈何城小民困,只湊得黃金二百兩以為程儀,萬望笑納。」
大手筆啊!
錢謙益驚了。
一般來說,直屬上官就任,送個一二百兩銀子已經了不得了,過路的大員除非有管轄關係,否則一般是不搭理的。
陝西總督跟涿州知州八竿子打不著,哪怕拉關係,有個百八十兩銀子也夠了。
二百兩黃金,約兩千兩白銀,不可謂不大手筆。
當初崔呈秀巡按淮揚時,查到霍丘知縣鄭延祚貪腐,即將發起彈劾時,收到了一千兩白銀,免於彈劾,後來鄭延祚又送了一千兩,崔呈秀舉薦其升官。
事發,崔呈秀被東林黨大佬高攀龍彈劾,不得已成了魏忠賢的「大兒」,最終導致東林黨崩潰。
所以這價值兩千兩白銀的黃金著實有些燙手。
湯中亮看出了錢謙益的猶豫,道:「下官冒昧,請總督留下墨寶,以為涿州學子榜樣。
總督才名滿天下,涿州學生必然受益匪淺,若因此出幾個棟樑,幸甚。」
哎,你說這個,咱老錢可就有興趣了啊。
於是,錢總取了筆墨,一揮而就,寫了篇勸學的文章,又在稱讚中收了潤筆,快活的不得了。
就在錢謙益摟著姑娘準備就寢時,一隊二十餘騎到了薊州城外。
雖說承平已久,但是薊州畢竟是邊鎮之屬,還是有軍兵值守的。
就在軍兵張望時,黃道周舉起節杖叫道:「我乃欽差御史黃道周,奉聖諭入薊州公幹,薊州知州以下,速速來接。」
黑燈瞎火的,守城軍兵也看不清,但是來人氣勢洶洶,實在不敢推諉,匆忙上報。
半晌,薊州知州鄭延祚領著大小官員上了城頭,校驗節杖、令牌、聖旨、文書等無誤,慌忙下來跪迎。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崔呈秀依附魏忠賢,目無君上,倒行逆施,革職籍家,其家眷親族有罪者,依律懲罰。
著薊州上下全力配合,但有阻礙,視為同黨,一體擒拿問罪。
欽此。」
鄭延祚驚駭欲絕,卻不敢怠慢,叩首領旨。
黃道周喝道:「為防賊人走脫,立刻調派軍兵衙役,包圍崔府,捉拿人犯。」
「下官遵命。」鄭延祚應下,立刻調派人手配合。
馬蹄滾滾,黃道周帶人到了崔家,只見裡面燈火通明,喧囂不絕。
崔鐸左手摟著個姑娘胡亂摸著,右手舉著酒杯叫道:「來啊,干~」
「敬大公子~」堂中諸人舉杯應和。
因為崔呈秀的關係,崔驛得了個舉人的功名,卻沒有出仕。
千里做官只為財,坐家裡就把錢收了,誰耐煩辛苦做官?
這不,堂中這些人為了參加這次宴會,至少送了二百兩。
沒有兩千兩,是不配被崔大人記住的,只求不被崔大人惦記。
眾人快活時,只聽砰地一聲,大門被撞開。
「好賊子,膽敢闖進崔府滋……啊~」
吳三桂踢開門房的無頭屍體,舉著腰刀喝道:「全部拿下,走脫一個以同黨論處。」
「跟我上!」京兵揮舞著兵器,呼喝著衝進大堂里。
薊州本地兵不敢怠慢,慌忙跟在後面。
崔鐸酒勁正濃,厲聲喝問道:「爾等何人?膽敢闖進崔府殺人?可知這裡是兵部尚書、都察院左都御史、太子太傅府邸?」
「我管你爹是誰!」吳三桂衝過去,一腳把崔鐸踢翻在地,怒喝道:「奉聖旨,捉拿崔呈秀一家,反抗者格殺勿論!」
崔鐸叫道:「胡言亂語,我爹深得九千歲信賴,如何會有事!」
「皇帝欽命,斷然無誤。」鄭延祚回頭說了一句「黃大人小心台階」,繼續道:「來啊,此間人犯全部帶回,勿得走脫一個。」
殷勤備至,盡忠職守,全因慌得一批。
想他賄賂崔呈秀事發入獄,幸好崔大人收了錢辦實事,把他撈了出來,兜兜轉轉來替崔大人守家。
萬萬沒想到,崔大人沒了啊。
怎麼辦?
在線等,急!
「鄭延祚,你敢!」崔鐸叫道。
「崔鐸,認命吧。」鄭延祚咬著後槽牙說道:「天使在此,無計可施啊。」
「召集人馬……啊……」
「召你娘!」吳三桂收回拳頭,踩住崔鐸腦袋,叫道:「記上,崔鐸意圖聚集人馬謀反。」
「嗚嗚嗚~」崔鐸死命掙扎,卻無論如何掙扎不開。
「來啊,鎖上,押入大牢。」鄭延祚回身諂笑著說道:「黃大人遠道而來,是否休息一晚?」
黃道周說道:「夜長夢多,先查封崔府,待天明,查抄崔凝秀、蕭惟中、王之夫等家,並公告全城,受理崔家相關訴訟。」
「謹遵大人安排。」鄭延祚畢恭畢敬,內心叫苦不迭。
欽差如此剛直,只怕難以收買,這次可沒人撈他了。
聚兵造……鄭延祚搖搖頭,把造反的念頭甩了出去。
革職流放的話,可以花錢托請,有機會得到赦免,造反可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萬一成功了呢?
民怨那麼大,怕是前嘴宣布造反,後腦殼就被人砍了。
當崔鐸被押回大牢裡時,已經是後半夜了,京城裡,陳爾翼家後門被敲響。
「誰啊?」門房問道。
敲門人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回道:「我找陳大人,群芳樓里用過一個姑娘的,你趕快去問。」
門房猶豫了一下,丟下一句等著,沒了聲息。
敲門人左右觀望,顯得很是緊張,就在按耐不住要再次拍門時,門吱呀開了。
敲門人閃身進去,一眼就看到了陳爾翼。
「喲,李兄啊,深夜造訪,有何貴幹?」陳爾翼冷笑著說道。
這個李兄名魯生,給事中,十狗之一。
想朝堂被彈劾,同道中人一聲不吭,可把陳爾翼氣壞了,此時自然沒有好語氣。
「書房說話。」李魯生拉著陳爾翼進了書房,斥退家僕婢女後關了門,說道:「陳兄,我受諸位兄弟託付前來,跟你說一句,無需擔憂家小。」
陳爾翼臉色一變,喝問道:「然後呢?」
李魯生從袖子裡取出一包藥放在桌子上,道:「陳兄,禁不住查的,最輕都是流放抄家啊。
想必你也看清了皇帝,這麼多年攢了不少,他能錯過?
我們在,起碼你家人衣食無憂,若是玉石俱焚,家人怎麼辦呢?」
「你們不能助我脫罪?」陳爾翼抑制著憤怒問道。
李魯生搖頭道:「我們合計過了,但是我問你怎麼脫罪?畢自肅、房壯麗、來宗道……有一個算一個,誰會伸手拉伱?」
陳爾翼拿起藥包扔進紙簍里,說道:「放心,我不會攀咬你們的。」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陳兄,莫要自誤啊!」李魯生撿回藥包,勸道:「陳兄,你要是覺得藥苦,自縊也是可以的,你就安心地去吧,汝妻子,吾養之!」
操,老子與你做連襟便也罷了,你居然圖謀我老婆?陳爾翼勃然變色,厲聲道:「好,你們不讓我活,那就一起死!」
「你活他們死啊,陳大人!」
砰~
門被撞開,進來十多個人。
戴圓帽皂靴褐衫映入眼帘,陳爾翼李魯生臉色瞬間慘白。
東廠的人。
李澤微微一笑,很是樂意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老爺們如今的模樣。
噗通,李魯生跪地,諂笑著說道:「天使,小人只是路過……」
李澤看都不看這個本家一眼,說道:「陳爾翼,老實交代你知道的,東廠保你。
只要退返贓款,不但家小無事,你也可以特赦,怎麼樣?」
「陳兄……」李魯生剛要勸,被李澤瞪了一眼,不敢吭聲了。
「好,我答應!」陳爾翼果斷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
「兩位大人,請吧。」李澤引著兩人出了書房,就看到下人們都被番子看著,動也不敢動。
先斬後奏,皇權特許,就是這麼豪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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