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來自東北方的陰雲終於覆蓋了漢水兩岸,尤其是北邊的樊城一帶,五月初的暴雨如注,澆得剛剛取得勝利的漢軍透心涼。讀爸爸 m.dubaba.cc
士卒們連忙鑽入剛占領的碼頭營地,甚至後悔起方才放火燒了一部分,使得泰半士卒無遮擋之處,有的鑽到了輜車下,有的則將岸邊小舟翻過來,一群人擠在裡頭,聽著天邊悶雷陣陣,不知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這雨來得實在不巧。」
剛上浮橋,準備放火燒毀,徹底斷絕魏軍南北聯繫的漢兵就更氣餒了,馬武罵罵咧咧地讓他們退到營地轅門下,自己則摸著濕漉漉的鬍鬚發愁,雨中點火是痴人說夢,就算天色放晴,也得太陽暴曬個兩三天,潮濕的浮橋、木頭才能恢復易燃的程度。
他遂勒令眾人看好浮橋,勿令漢南魏軍一兵一卒過來,自己則親自去尋找鄧禹。
鄧禹的部隊更慘,位於樊城和碼頭之間,近萬人只能跑到樹林子中避雨,士卒身上無不濕透,唯獨鄧禹靠虎賁撐著的大傘,方能保持滴水不沾,依然優雅地在地圖上籌劃戰爭。
「鄧司徒。」馬武雖然看不慣鄧禹這書生掌兵的做派,但經過此役,對鄧禹也多了點欽佩,只與他商量道:「既然大火放不起來,不如趁著魏軍新敗,襲其樊城營壘?樊城小而魏軍眾,俘虜說,新至者上萬,只能擠在城外所修營房,牆高不過丈余,大軍一攻,必定擊破!」
鄧禹自有主張:「派士卒扮作岑彭援兵騙營倒是不錯,但強攻則萬萬不可。」
一來,這鬼天氣里,能頂住暴雨出擊,那完全可以稱之為「天下強兵」,小團體的私從豪強兵,在對主人完全忠誠、犒賞也豐厚的情況下,或能做到。但超過千人的軍隊還能如此的,鄧禹既沒有親眼見過,從兵法上也沒聽過先例。
漢軍說白了就是豪強、盜賊、流民組成的雜牌武裝,士氣也高不到哪去,被這雨水一澆,就更蔫了,若強行下令,不等走到樊城,己方就得先崩潰。
「其次,樊城守卒與我相當,若強行進攻,恐反激起彼輩困獸之心,放鬆些許,反會令人心有僥倖,不敢出戰,只待救援。」
在鄧禹看來,再拖幾天為妙,他們帶了五日糧食,在碼頭又搶了一部分,清點後,依然能撐五日。
「勝負,將決於五日之內。」
鄧禹道:「吾等之所以襲樊城,就是為了使魏軍南北中絕,人心惶亂,士氣不振,岑彭可以不管南陽邊角,但絕不會置樊城於不顧!」
「只要岑彭派士卒北渡,吾等可擊其半渡,而馮異將軍亦能直抵襄陽城下,解除重圍!」
只要解圍,荊襄就基本屬於漢軍了。
至此,鄧禹對自己的指揮能力再無絲毫懷疑:「若是上天相助,在解圍之餘,還能擊敗岑彭,滅其主力,那鞏固江漢後,繼續北圖南陽,光復宛城,亦不是妄想!」
……
與此同時,樊城外的魏軍營壘中,岑彭詢問本地主事的偏將:
「我早已勒令軍中,有敢泄我將至樊城者斬!可有違者?」
「敢告於將軍,無有!」這在魏軍中算是軍事機密,除了奉命接應岑彭的親信隨從外,就只有偏將及其餘幾人知曉,斥候騎吏等,也只曉得是「接應某校尉」入樊城,如此而已。
岑彭頷首:「大善,此禁令可以解除了。」
漢軍的進攻比預料中快,這打破了岑彭的舊計劃,樊城軍心有些不穩,這時候就需要這個消息激勵眾人,穩住士氣。
果然,等人心惶惶的諸校尉冒著暴雨來開會,見到岑彭端坐營房中時,頗為驚喜,哪怕是剛隨任光南來的將吏,也多是岑彭鎮守宛城期間任命、起用的,只差叫一聲「岑家軍」。
然而他們的喜悅中,卻又有憂色,畢竟大敵當前,碼頭還丟了啊,生怕岑彭問罪。
豈料岑彭卻只端坐笑問眾人:
「屋外雨大否?」
仿佛找到一個他們作戰不力,亦或是堅守不出的證據般,眾人紛紛搶答,言語粗俗:「像是蒼天撒尿。」
岑彭大笑:「那神靈腰子不錯。」
而後他又踱步到門邊,伸手出去,雨水噼里啪啦砸在掌上。
「果然夠大。」岑彭回首道:「劉漢自號火德,此番襲擊樊城,是慾火燒碼頭,焚我浮橋,然而被這天上大水一澆,火滅了,此役於吾等有利啊!」
迷信雖是安慰劑,但這牽強附會的說辭,對普通士卒說不定最有效,眼看校尉們心神稍定,岑彭便正式開始部署作戰。
「從碼頭撤離,以小利誘惑敵軍,是本將的命令,然漢軍來速太快,導致今日小敗,實乃岑彭之過也。」
岑彭開場劃清功過:「自彭以下,此役絕不會有人因敗績擔責,而不幸戰死者,亦以功上稟天子。」
此言讓眾人都舒了口氣,樊城已被積雨雲徹底遮蔽,不但外面泥濘難行,連魏軍營壘也處處漏雨,大帳亦不例外,不斷有水滲下滴落,這漏雨的大屋子哦,就像荊襄魏軍一般,打了幾個月,確實都有些三鼓而竭了。
然而,岑彭的到來,卻仿佛讓昏暗的屋內又有了光明,親兵都被攆了出去,校尉們親自卸盔,當成盆到處接漏水。
更有一員校尉主動請纓道:「鎮南將軍,這仗輸得冤啊!被打暈了,如今漢軍還在外頭,不如讓下吏帶敢死之士襲之,一定要驅走漢賊,收復浮橋!」
趕走?這哪行,岑彭好容易付出了巨大代價,將劉漢三公、外戚,以及萬餘士卒引入陷阱,豈能打草驚蛇呢?
更何況,魏軍也不是能在暴雨里作戰的強軍,就算挑選勇士,也不過是在泥水裡亂打一氣罷了,但岑彭要的,是全殲!
他勉勵了還有心氣的校尉,目光卻看向那些躲躲閃閃的輜重兵諸校,也難怪這批人怯怯,只因他們所帶的兵卒,多以只訓練半年到一年,未曾實戰的屯田卒為主,這能打仗?
但岑彭相信,只要經過了他和陛下一起籌劃的練兵之法,新兵怎就不能上陣?
「怎麼。」岑彭道:「當初南征軍駐紮武關,河北、隴右的大仗都沒撈到,汝等怨聲連連,說沒機會立功。」
「後來,吾等到了宛城,赤眉主力已跑到了河濟,眾人聽聞馬國尉及幽州突騎又立大功,一個個羨得抓耳撓腮。」
「而本將擊荊襄,未帶汝等,也一個個哭天搶地,想要一個隨軍名額。」
「可如今大功就在眼前,卻忽然變得謙遜起來?」
岑彭話音一轉,從一團和氣,變得頗為惱火,猛地一拍案幾,震得接漏水的頭盔震動,而營房內所有人也嚇得赫然站立!
「大魏天子,就在宛城看著呢!」
「鎮南軍幕府麾下諸校,究竟誰是有種的馬、誰是生不出種的騾,通過此役,我與陛下,都能看得明明白白!而陛下手中封侯策書能發給誰人,誰人又註定一生只能帶民兵屯田,亦一清二楚!」
此言一下,倒是將不少人血性罵了出來,跑來荊襄一趟,總得跟著將軍掙點東西罷?於是請戰之聲不絕於耳,但岑彭聽出來了,他們底氣依然不足,目測漢軍兵力,與己方相當,襄陽附近的主力要防備馮異,回不來,即便岑彭親自指揮,也沒有必勝把握啊。
「諸君放心。」
岑彭這才與他們透露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先前,朝中有人向陛下彈劾我,或岑彭無能,坐視鄧奉、賈復亂丹陽、馬武擊舂陵而不顧。」
「明面上,我只言兵力不足,可實則,南征軍中,還有上萬機動之兵,但就是捏著不用!只放在上游山都縣。」
那便是先前襲擊山都,將鄧奉部將趙熹打跑的偏師,這支部隊是岑彭手下最能打的師,卻一直被他藏著。
「早在數日前,汝等到達樊城次日,我得知漢軍援兵有北進之勢,便令此師南移至鄧縣駐紮。」
鄧縣就在樊城西北二十餘里外,岑彭指著外頭越下越大的雨道:「營中備熱飯,令三軍飽食,且先讓漢軍淋上幾天。待驟雨初霽,其士氣最低落時,鄧縣援軍亦至,吾等便合力而出,勢要大破漢軍!」
……
鄧禹畢竟是第一次帶萬人之眾,也小看了這場雨。
雖然下的時間不長,才短短一日,但卻頗為迅猛,連寬大的漢水都肉眼可見地暴漲了不少,江水拍擊堤壩,掀起驚濤駭浪。
而漢軍也被這場雨淋慘了,他們倉促北上,部分士卒靠著碼頭營房避雨,大多數人就只能窩在林子裡瑟瑟發抖,上千個臨時搭起來的窩棚也聊勝於無。
五月份本來極熱,但降雨的夜間狂風呼嘯,導致地面溫度驟降,以至於出現了大夏天因衣裳淋濕而凍傷的「奇聞」。
而因為火無法生起,士兵只能吃雨水泡的干米,沒少吃壞肚子,甚至有大批人腹瀉死去,發燒者不計其數。
這些事,都是鄧禹從簡略的兵書上看不到的,他貴族、太學生的經歷也幫不上絲毫,幸虧在綠林山過過苦日子的馬武協助出主意,漢兵這才沒有全軍崩潰。
「驟雨甚於兵戈啊。」
等到次日下午天氣復晴,看到天邊透出的一縷陽光後,鄧禹這才如蒙大赦,同時讓自己記住這次的教訓,下一回,定要讓勝利完美無缺……
鄧禹仍打算按照原計劃,在三日之內逼迫「岑彭北上支援樊城」。
然而壞消息卻陸續傳來。
「西北二十餘里外鄧縣,不知何時埋伏大眾,斥候靠近時,正好雨晴,有大軍出城,徑直往東而行!」
若說前一個消息,還只是讓鄧禹皺眉的話,那下一個,就直接讓他惶恐了。
「捕獲魏軍斥候,嚴刑拷打,竟言岑彭已在樊城!」
「樊城魏軍亦陸續開出!」
「什麼?」
鄧禹頓時大驚,然後立刻意識到,自己就像一隻被眼前小蟬吸引的螳螂,殊不知岑彭這隻老黃雀,早就在身後張嘴欲啄了!
「既然鄧縣、樊城魏軍尚未匯合,不如先擊岑彭,再破鄧縣之敵!」
馬武渾然不懼,提出了大膽的計劃,但鄧禹看著雨後漢軍士卒依然病的病,蔫的蔫,先前小勝的激勵銳氣早已被雨水泡沒,只搖頭道:「一切都是岑彭詭計,事不可為矣,當速撤為妥!」
漢軍沒有輜重負擔,跑起來也不算慢,然而原路返回至漢水的支流、來自他們南陽老家的淯水時,鄧禹卻愕然發現,昨日的大雨,不止讓江漢泥濘不堪,恐怕連南陽也發了水,如今,來自上游的洪流正席捲而來,讓本可泅渡的小河變得浩浩湯湯。
他們牽繩泅渡的樹木,早已被淹沒在渾水中,有人試探性想游過去,卻一眨眼就被洪水捲走,沒了蹤跡!
鄧禹只能望洋興嘆:「岑彭,連這也算到了麼?」
他現在才感覺到,兵書害人啊,自己以為,跟著劉秀橫行東南,又協助馮異在荊州做事,學到的東西已足夠「攻必克戰必勝」,可如今看來,自己需要學的東西還多呢!
但現在反思自己不足也晚了,時間飛快流逝,河根本過不去,兩路魏軍已經從北、西兩面合圍過來,怎麼辦?
鄧禹自詡戰略天才,如今生死存亡之間,無數人指望著他,但鄧禹卻腦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一個能讓三軍逃出生天的戰術……
情急之下,他只想起了某個著名的戰例,如同在溺水前抓住了救命的木浮板,下達了一道命令。
「馬武將軍,敵軍傾巢而出,且兩軍之間必有空隙,請帶兵三千,務必設法穿過,繞後襲樊城魏營。」
從兩部敵人中穿插?偷家?說得輕巧做起來難啊,但馬武還是應承下來,又反問道:「那鄧司徒呢?」
「我?」
鄧禹慘笑道:「如今士卒士氣低落,於我素來不傾心拊循,可謂驅市人而戰之也。正好,兵法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
「正好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為戰,吾等也學淮陰侯,打出一場……」
年輕的主帥指著身後暴怒的河流,聲音嘶啞決絕:「背水一戰!」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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