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臨河上人影獨立,一手指天,號令狂風大作,卷得河面濤急浪涌。
嘩啦啦啦——
驚濤拍岸,碎玉亂珠,打濕一片片圍觀百姓。
翻江倒海般的動靜,嚇得街上行人奔走躲遠,河邊畫舫內的客人更是手腳並用慌亂上岸,更有甚者當場跪倒在地,口呼神仙顯靈。
這一幕,好似那行雲布雨的龍王下了凡間!
翠玉樓三層變成露天包房的雅間內,設宴的眾多權貴,已經震撼得無以復加,心旌神搖。
他們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一直以為這是個江湖騙子,那些踏江、御風之類的事跡多有摻假,可現在才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江湖戲法,而是真正的仙家神通!
「仙人!此人真是仙人!竟有呼風喚雨之能!」
趙興安失聲驚叫,為官多年的養氣功夫,破了個一乾二淨。
葉順忠不是第一次見到周靖使用神通,但以前的手段不著煙火,此時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激烈的場面,暗自得意之餘,也感到一陣敬畏。
『是了,這些世家子弟連番質疑,多半惹得道長不快,道長便刻意為之,好教這些人知曉,仙家手段可以風輕雲淡,也可以教天地變色,以此作為震懾……』
葉順忠心頭凜然。
他見場中達官顯貴都是滿臉驚駭,又見街上動靜越來越騷亂,於是趕緊起身,來到房間的破洞前,扯著嗓子高喊:
「靈風子道長,大伙兒都服了,快快收了神通吧!」
周靖回頭看了眼樓上房間內的景象,忽然手掌一翻,呼嘯的狂風陡然變成徐徐清風,躁動的河面慢慢平息。
下一刻,他衣袂鼓盪,騰空而起,飄飄乎御風飛行,悠然飛回翠玉樓三層的露天房間。
雙腳重新踏上地面,周靖負手在背,一派世外高人的風範,羽服道冠上竟無被水打濕之處,淡然開口:
「些許微末神通,算不得什麼,趙大人看也看了,莫要忘了此前許諾貧道之事。」
趙興安一個激靈,好似屁股著火般急蹦起來,趕忙上前行禮賠罪:
「真人切莫誤會!本官實是好奇難耐,這才想見識真人手段,如今一看,真人真乃當世神人,教本官大開眼界!真人吩咐之事,本官自當盡心盡力。」
他的稱呼直接從「道長」變成「真人」了。
在場權貴回過神來,全都坐不住了,態度一改前非,熱絡上前攀談搭話,又是致歉又是吹捧,連拍馬屁。
發覺這人是真正當世高人,他們心中敬畏,又忐忑緊張,生怕周靖不滿他們適才的懷疑,只想趕緊彌補。
他們心裡也覺得無奈,此前沒親眼見證這人神通,當然持懷疑態度,不敢當真。
在場權貴平日裡大多自視甚高,覺得認知高於那些愚昧的市井小民。抱有這種優越想法,他們自然不太在意市井百姓信以為真的誇大傳聞,覺得哪能糊弄得了自己,從不輕易聽信。
劉平臉色煞白,心下害怕,也上前賠禮,忐忑道:「真人勿怪,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適才唐突之言,還望真人……」
「你不必說了。」
周靖打斷他的話,語氣漠然。
他故意表現冷淡態度,好似懶得與這人說話。
這番不怪罪卻又不說場面話的態度,讓劉平越發忐忑,心知自己此前不客氣的言語,已然得罪了高人。
他想要繼續道歉,但周靖不給他機會,讓對方碰了好幾個軟釘子。
劉平心裡著急,只覺關係僵住了,不知該如何挽回,急得恨不得當場給周靖磕一個。
他一人事小,若是連累家族,讓高人對他們劉家有了成見,那就虧大發了。
因為房間破了個洞,街上驚魂未定的路人都朝著這邊指指點點,譁然連連。
趙興安讓掌柜換了一個雅間,隔絕市井百姓的目光。
至於之前被周靖弄成露天的房間,葉順忠本想承擔修繕費用。
沒想到掌柜反而拒絕,激動表示高人在此展現神通,是他翠玉樓的榮幸,竟想保留原狀,供人瞻仰,頗有些生意頭腦。
眾人在新房間落座後,便熱絡與周靖攀談,言辭間進一步介紹各自背後的家族,紛紛表示以後想登門拜訪,都想代表家族結交這等高人。
趙興安更是當場表態,會辦好周靖要求的「尋訪天機」之事。
他們這麼熱情,不止是震撼於周靖神通——神通被證實,讓眾人認定他是個有真本事,於是周靖此前所言的煉丹之說更為可信,這些達官顯貴起了心思,都想求延壽的丹藥。
周靖沒有當即答應,可也沒拒絕,只是說此事日後再議,便揭過了話題。
他一副傲然隨意的做派,反而讓在場權貴覺得高人理應如此,更為熱情。
這些達官貴人、世家子弟,能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端起架子,也能在需要巴結之人面前阿諛諂媚,時刻準備著兩副面孔,切換自如,都是家學淵源,比升斗小民更會來事。
一場宴席吃得熱鬧,眾人向周靖恭敬道別,隨即各自散去,匆匆回家報告今日見聞。
周靖也坐上軟轎,與葉順忠一起回家,心頭暗道:
「今晚之後,我的名頭,才算在寧天府上層階級坐實並傳開,有這些達官顯貴認證,我才真正進入朝廷的視線當中……」
……
到了第二日,昨晚周靖在玉臨河上施展神通的消息,便如颶風席捲,橫掃全城。
這是自踏江而來後,周靖第二次在城中百姓面前顯露神異——「踏江入寧天」、「風卷玉臨河」兩個事跡轟傳市井,又一次成了街頭巷尾最熱烈的話題,津津樂道。
周靖進城不過幾天,就頻繁弄出動靜,讓這個時代沒有接受過信息轟炸的平頭百姓,好似過年了一般興奮,與人聊起時手舞足蹈,好像每個人都是親歷者一樣。
很快,知府趙興安便履行承諾,出面為「尋訪天機」一事造勢。
有了官府的認證,寧天府百姓這才相信這不是耍鬧,信以為真。
這一下應者雲集,許多人或是好奇,或是想要葉家賞銀,或是單純想湊熱鬧,每日都有大量閒人跑去葉家,煞有介事說自己發現了「奇異之事」。
這些人基本都是瞎扯,被葉家客氣請了出去,但紛紛表示下次還來,赫然把這當成了娛樂活動,樂此不疲——這麼多人難得湊在一起,每次排隊時和別人聊天,大家一起胡編亂造,都覺得大漲見識,這裡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好聽,不少人連家都不想回了。
另一邊,寧天府內各個世家豪族也行動起來,每日都有人遞交拜帖,求見周靖,每每上門必有送禮,意圖結交。
一時間,周靖成了整個寧天府風頭最盛的人物,大名鼎鼎,當地百姓與往來行商皆聽聞。
每日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幾乎踏破了葉家的門檻。
寧天府遍地世家權貴,葉家雖是豪富,可從沒擁有過這般煊赫之勢,樂得葉家之人喜不自勝,只覺臉上有光。
隨著聲望越傳越盛,「御風真人」的名號,在寧天府徹底立了起來,上至權貴,下至潑皮,都知寧天葉家住了一位當世高人。
……
「該死,竟讓這靈風子捷足先登!」
竹林深處的院落里,女道人氣急敗壞。
她本來還想觀望一番周靖的道行,沒想到這人下手這麼快,一下子奠定了名望,在寧天府樹起了名號招牌,被眾多權貴奉為座上賓。
可惡的同行!竟如此熟練!
這樣一來,她要是想成名,就繞不開此人,必會被別人拿來與此人比較。
女道人心下恨恨。
「不過,此人一夜之間鎮服權貴,有無數人親眼見證,那風卷玉臨河的事跡多半是真的了……這靈風子使的,莫非是傳說中的呼風喚雨之術?這等神異術法,竟真的有人練成了?」
女道人表情變得凝重,頗為忌憚周靖的道行。
如果與此人爭鋒鬥法,自己不一定能討得了好,誰也不知這靈風子還有什麼手段未曾顯露……
女道人有點想打退堂鼓,可又不甘心輕易放棄寧天府這一南方輔都。
皇上偶爾會來寧天府居住,在民間也不是秘密。
要是在此處揚名,運氣好得到皇上召見,以她的姿色與媚術,有機會得到天子寵幸,攀附皇權,那麼滔天權勢便近在眼前!
在她看來,除了陪皇上睡覺這一環節,靈風子肯定打的和她一樣的算盤。
「我的姿色與媚術是利器,這靈風子或許道行高深,可只要他不來搗亂,我一樣有機會能得到皇上賞識……只是他這種同道中人,豈會坐視我揚名?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我冒頭了,他怕是會剷除我這等潛在對手。」
女道人臉色陰晴不定,蹙眉細思。
這時,她忽然靈光一閃,有了計較。
「真是想岔了,我何必與這道人鬥法呢?他既是同道中人,我何不與他聯手?他有神通是不假,可他能陪皇上睡覺嗎?他在外哄騙皇上,我在內吹枕邊風,雙管齊下,這皇帝老兒便盡在我二人掌控之中,日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對我二人都有好處,豈不是兩全之策?」
女道人眼神閃爍,鬼點子冒了出來。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只要能取信於靈風子,那此事可成。
至於如何做……最好先見上一面再說。
大不了干起老本行,比如結為道侶,或是拜這靈風子為師,讓他一親芳澤,用精通的媚術與花樣百出的雙修採補之術侍奉此人。
有了師徒或道侶的名分,便有了信任紐帶,這靈風子還可以向皇帝進獻她,得到皇帝的賞識。
皇帝后妃眾多,可他肯定沒寵幸過得道高人的「道侶」或「徒弟」,只是身份上的變幻,就能引得皇帝慾念熾盛,讓自己脫穎而出,使皇帝流連忘返。
而且……要是得到皇帝寵幸,私底下再看情況與靈風子幽會,有皇帝的女人這一層身份,豈不一樣更加刺激?
在媚術這一塊,她可是專業的!
——順帶著,還有機會學一學這靈風子的術法,當真讓人眼饞。
女道人越想越覺得可行,把心一橫,這一票幹了!
如果這靈風子不答應合作,那再做定奪,些許自保之力,她覺得自己還是有的。
……
另一邊,寧天府某間平民客棧中。
老道與少年在此落腳,日日在街上打探情況,等待時機,同樣也得知了街面上傳聞的「風卷玉臨河」之事,這次更多人親眼見證,他再懷疑也不得不相信大半。
「沒想到這靈風子真是有道行的……世間當真有呼風喚雨之術?祖師爺竟然沒扯淡?」
老道摸著鬍鬚,小聲嘀咕。
少年得意洋洋:「我就說這是真的吧,師父你還不信我。」
老道翻了個白眼,自顧自道:
「這樣一來,寧天府形勢倒有變數了……那妖道藏身暗處,受豪強庇護,我奈何他不得,可這靈風子說不定有辦法。」
少年一驚:「師父,咱們要去找這靈風子嗎?」
老道也有些猶豫,低聲道:
「為師還沒想好,這靈風子不知是什麼為人,看他結交權貴樣子,似乎也不是什么正派道人。如果他也有憑術法作亂的意圖,那和我們便不是一路人,我們貿然上門,說不定是自投羅網。」
「對啊對啊,我也這麼想。」少年連忙點頭。
老道瞥他一眼,當即改口:「竟然連你個呆瓜腦袋都這麼想,那看來該去見一見這靈風子。」
「……啊?」
少年臉皮抽搐,感受到了師父深深的惡意。
老道撫須,沉吟道:「不論怎麼說,這靈風子還未惹出禍事,就算他有攀附權貴之心,可得知另一個妖道藏在城中,也定會感興趣,不會坐視對手藏在暗中。而我們不是他的同道中人,只要上門不是找他麻煩,他估計也不想招惹我們……所以這一面,可以見。」
「師父說的雖然在理……可咱們還是不知靈風子為人,這都是臆測,此行仍然有危險啊。」
少年撓頭,嘀咕說道。
老道哼了一聲:「師父有事,弟子服勞,要是那靈風子真的發難,我就把你丟在那裡斷後,助老夫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師父,我現在和你斷絕關係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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