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說道:「今次出征,陰氏三『師』,解氏二『師』,新軍佐及公族合兵三『師』,余家可不出兵。」
啊?
這是什麼玩法?沒有前例呀。
晉國弄了「常務卿大夫」這一套玩法之後,出兵打國戰歷來講究一個完完整整。那麼搞的話,是玩混編,還是各「軍」不滿編狀態的出征模式?
彘裘問道:「元戎親征否?」
問到點子上了呀!
如果呂武不在國內,眾「卿」還會老老實實待在「新田」這座都城嗎?
要是各家的家主回去封地,內戰絕對會變得更加殘酷,至少卿位家族之間能夠打滅門之戰,不用收著力進行縛手縛腳的較量了。
一旦不收著力,戰事的規模肯定會變大,血腥程度上就不好再控制,對於國家來說是壞事中的大壞事。
感到最緊張的是魏絳和趙武,又以趙武最為惶恐。
趙氏已經竭盡全力在抵抗范氏,拿不出更多的力量了。而這還是范氏收著點的在打,變成有沒有呂武在「新田」坐鎮對趙氏很重要。
羊舌肸心想:「看來要付之行動了啊?」
什麼行動?
不是羊舌氏要加入內戰,羊舌肸以及眾多公族的封主,他們在思考能不能將趙莊姬拿出去的一部分重新收回來。
簡單的來說就是,源於趙莊姬的一些操作,趙氏本來就跟公族不不清不楚。如果趙氏真的要滅亡,一些本來是公族的部分不應該也不能歸於范氏,他們應該重新變成公族的一部分力量。
想得倒美,范氏會願意嗎?
又或者說,晉國非公族的貴族,他們好不容易才削弱公族,能允許公族重新得到壯大嗎?
心裡極度驚慌的趙武本來一直用眼神哀求呂武,眼角餘光發現羊舌肸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自己,想到了什麼似得,一下子徹底透心涼。
之前呂武沒有救趙氏,目前更不會救。
從格局上來講,陰氏摻和進去不但沒有好處,相反徹底和范氏扛上會影響到「大業」。
要是把話往難聽了說,僅僅是聯姻關係犯不著讓陰氏下場拼命,屬於打贏了損失都不一定能補回來,輸了則是滿盤皆輸的局面。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也不能說趙武沒搞明白,完全是人一旦身處險境,要的是自己脫身,哪管施救者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所以,曾子說人性本惡,能說完全沒有道理嗎?
趙武已經顧不上其他人都在講什麼話,趙氏面對范氏的壓力,再加上羊舌肸不懷好意的眼神,還有陰氏的見死不救,想不出什麼方法能拯救自己,是不是該效仿曾經的郤氏自殺式的自救?
郤氏什麼自殺式的自救?不就是局面無可挽回,郤至配合呂武吃掉屬於郤氏最肥的一部分,換取呂武庇護苦成氏嘛。
在春秋時代,人們的觀念會比較現實一些,事不可為就會想著至少保存一部分血脈,謀求某天來個東山再起。
趙武霍地站起來,說道:「我辭卿位。」
啥玩意?
大家在談的是出兵後攻打完宋國該繼續做點什麼,要不要招呼列國一塊出兵,猛地跳出來要辭職是掀桌嗎?
趙武又說道:「『溫』重歸陰氏,我亦贈……」講了不少地名,用平靜地目光看了一眼士匄,隨後目光落在呂武身上,繼續往下說道:「贈予陰氏、范氏、韓氏。」
如果那些封地都拿出來,趙氏就僅存一個前不久從衛國那邊分到的「冠氏」了。
羊舌肸懵了。
而呂武和士匄則是先面面相覷,能從對方眼中看到震驚,隨後各有表情。
呂武還是很佩服趙武這種「識時務」的,但要用「溫」讓陰氏與范氏交惡就屬於其心可誅了。
趙氏很明顯就是打不過范氏,咬牙繼續拼下去還是打不過。這一次趙氏再滅亡,沒有一個韓厥能保住趙氏的退路,肯定是一滅亡就徹底退出歷史的舞台。
士匄則是有點咬牙切齒了。
范氏下場,不但打生打死還失了名聲,弄到最後肉被割成三塊,范氏只拿了五成,陰氏得到三成,剩下的兩成歸於韓氏。
話說,憑什麼啊!
其餘人的心情都不平靜,魏絳被趙武這種大氣魄搞得心神失守,一下子想到魏氏要不要認輸這件事。
「不對,我怎麼能輕言放棄呢?趙氏已經竭盡全力,再拼命最多也就堅持一年。我家還沒有拿出全部的力量,放棄了次要封地讓主要封地防禦的力量變得更強。只要陰氏不下場,勝負還未料啊!」魏絳對自家的私軍戰鬥力的信心還是挺足的。
現場在趙武說完後變得落針可聞。
解朔一臉的唏噓,心想:「卿位啊卿位,多少家族為了你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我家在卿位上獲得的好處已經足夠多,離開這個泥潭本來就是既定策略。聽話轉戰秦國,陰子不會虧待我的吧?」
臉色不斷變幻的士匄很不甘心,說道:「韓起在山下,不如喚來一問?」
不止韓起在山下,有沒有得到召喚一起過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腦子湊近了隨時等待可能的召喚。
很多中小家族為什麼能崛起,不就是因為他們很有逼數嗎?
而有些強大的家族為什麼又沒落或滅亡,肯定是他們沒有了敬畏之心。
呂武玩味地看了士匄一眼,又盯著趙武看了幾個呼吸,吩咐道:「喚先屏、張老、崔杼、韓起。」
這四個就是目前各「軍」的「軍尉」。
沒有多久,他們登山來到眾「卿」這邊。
並沒人對他們闡述剛才都發生了什麼,位置都是臨時添加,還是處在比較不好的位置,需要忍受冷風吹。
野外嘛,還是下雪的季節,搭建棚子肯定會圍起布帳,不然事後該有多少人受了風寒?
呂武挑選這麼個地方,還不是待在城內的某個家族開會,誰都會感到不放心。
將會議地點設在城外,還是一個視野開闊的地方,起碼不用擔心被障礙物擋住的刀斧手啦。
韓起得知韓氏會從趙氏那邊獲得一些城邑,一下子有點懵逼了。
事情並不複雜,以前韓厥太過於照顧趙武,目前趙氏無法改變完蛋的結局,有能力和沒有能力期間沒有幫落魄的韓氏一把,是不是要把之前欠的人情還上,再用這種方式祈求韓氏在允許的情況下看顧趙武的後人?
趙武拿出一部分城邑給陰氏,實際上是一種先行交保護費的行為。他可算是真正聰明了一次,知曉了人情關係太虛,哪有付出實際利益才能得到真正的保證。
「這……」韓起回過神來,發現士匄正用很有壓迫感的眼神盯著自己。
也是呀!
范氏能吃獨食,憑什麼分肉!
如果說陰氏割肉,士匄礙於一些原因只能忍了,當前的韓氏是什麼東西,夠資格從范氏嘴邊搶肉?
就在韓起想拒絕不甘心,不表態拒絕又怕范氏對自己動粗時,一道嘀咕聲出現了。
「國之器,何時可私下授受?」羊舌肸只能硬著頭皮這么小聲嗶嗶。
趙武分的是趙氏的肉嗎?
趙括和趙同玩兒蛋之後,趙氏的肉早被瓜分乾淨。
歷經趙莊姬一系列操作之後,趙氏其實就是個披著趙氏外皮的公族小號,納悶的是趙武這傢伙不配合晉悼公,一下讓晉國公族很難受。
現在倒好,趙武認輸,公族的肉要飛了,還是被外姓吃了個乾乾淨淨?
士匄眯起眼睛看向羊舌肸,說道:「新軍佐此言不差。不若,羊舌氏盟於趙氏,你我戰場相見?」
什麼玩意!
有你嗶嗶的份?
瞎雞兒站起來扛雷,不怕小命沒了。
羊舌肸臉色不斷變幻,掃視現場看到的只有冷漠,體會到了趙武的心態悲涼。
「除卻『溫』,陰氏得余城邑可也。」士匄終究還是不願意或不敢徹底與陰氏交惡,看向韓起問道:「韓氏願與我作一場?」
呂武插了一句話,說道:「明歲卿位本有變動,何時變,我可等諸位決出勝負。」
死了的就不用去爭什麼卿位,留給活人吧。
「何至於此啊?」張老消化了很久才搞明白髮生什麼事。
張氏跟趙氏、韓氏的交情都很好,受兩家的恩惠也多,不表態是不行的。
然後,以張氏的實力,幫助趙氏會白給,一旦韓氏再跟范氏開打,他們不做任何舉動,會先得到一個「社死」的下場,被人唾棄也離滅族不遠了。
崔杼很害怕,下意識頻頻看向呂武,想要得到一個明確的指示。
其實怕就對了。
聽說晉國內鬥很殘酷,跟實際上去經歷那種殘酷,從參與度到心態是兩種體會。
呂武只是對崔杼笑了笑,一下子讓崔杼鎮定了下來。
很多時候,有沒有跟對一個老大,著實是太重要啦!
那邊,士匄則是在發飆,先邀請韓氏下場,矛頭又對上了羊舌肸和張老,看上去老囂張了。
不能怪士匄爆發,首先是范氏覺得自己真的很強,再來就是到了嘴邊的肉突然要沒了五成,換成誰都會心態失衡。
沒有得到答案的彘裘著實很想知道,不顧自己的大哥在發飆,說道:「若元戎親征,我能否追隨?」
年輕人,沒看到你家的宗主正在氣急敗壞嗎?
你雖然是彘氏之主,彘氏則是范氏的一支。
你們范氏要跟那麼多家族拼殺,韓氏入場可能會將荀氏、中行氏和智氏卷進去,魏氏也會沒跑。
你這是故意要置身事外,還是呂武的魅力著實太大,被牢牢吸引住啦?
現場的人,莫名地想到了楚君熊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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