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所有的義子都這麼關切自己的義父義母,也沒有那麼多話。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太原府外一隊兵馬疾馳,看到斥候的旗幟,前方兵馬森森的營地沒有阻攔。
「飛虎將軍。」一個將官跳下馬,衝進一間營帳,對著其內的大將跪拜。
大將身後擺著兩面旗幟,一面安康山的皇旗,一面自己的帥旗,旗上有虎頭和平字。
大將四十多歲,面色黝黑,壯碩如虎,此時盤坐撕烤羊,滿手滿臉都是油。
這是安康山義子平喜,雖然安康山比他只大十歲,但在一次論功行賞的時候不要金銀女人,只請安康山收自己為義子。
安康山收其為義子,贈虎頭旗,賞飛虎將軍稱號,所以他的兵馬也成為飛虎軍。
他頭也不抬問「鄭王怎麼說」
將官低聲道「鄭王說,陛下只是感染風寒」
將官的話沒說完,外邊響起嘈雜聲,伴著衛兵的呼喝「請小承將軍稍等」「待我們通報」以及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通報什麼啊,我見自己家弟弟通報什麼。」
平喜對將官擺擺手,將官忙起身,剛站起來,營帳被人掀開,一個年輕的將官帶著風走進來。
「喜兒弟弟。」他大聲道,「你可去見父皇了」
這是安康山的另一個義子,承恩,是大將承慶的侄子,其父死後,母子多由安康山照看,便認了義子。
雖然年紀能當平喜的兒子,但因為認義父早,論資排輩,平喜也只能喊他一聲哥哥。
承恩因為有安康山和承慶兩人撐腰,在軍中一向飛揚跋扈。
平喜繼續撕羊肉,道「父皇命我鎮守太原府外,無令不得擅離,我可不敢違抗聖旨。」
承恩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將官,穿著鎧甲坐下來,自己拿出刀割羊肉,道「我可不怕,我去看過了。」
平喜看他一眼「你這孝心真可嘉,父皇不過是感染風寒」
承恩咬下一口羊肉大嚼「什麼啊,父皇都糊塗發瘋了,皇宮我差點進不去,多虧皇后的侍女把我帶進去。」
他說的輕鬆含糊,平喜聽的心驚肉跳站起來。
「什麼」他道,「糊塗發瘋」
承恩抬起頭看他「阿弟,你小聲點,這可是機密。」
平喜看著他神情變幻,對將官擺擺手,那將官退出去。
「承恩哥。」他坐下來,「這是真的假的你可別瞎說。」
他言語親近,但放在腰裡的手握緊袖子裡藏著兵器,倒不是要殺承恩,是防止被平恩殺了。
這世道,親兄弟還不可靠呢,更別提他們這些義子們。
承恩三口兩口將羊肉吃完,手裡握著刀在桌上蹭來蹭去,道「我瞎說什麼啊,父皇本來就身體不好,我們不都給他舔過瘡癤。」
平喜道「所以是瘡癤又犯了」
承恩壓低聲「全身都是,爛了。」
平喜倒吸一口涼氣,向後靠去「那,那太醫怎麼說」
承恩低頭割了塊羊肉「太醫沒有辦法,都被砍掉頭了。」
平喜將刀在袖子裡攥的咯吱響,胸口劇烈的起伏,雖然已經猜到情況不妙,但真聽到了,還是兩耳嗡嗡不敢相信「鄭王說只是風寒怎麼不詔我們見陛下」
承恩道「平喜你傻啊,鄭王不說風寒難道要說陛下瘋了嗎這個時候豈不是要引亂子嗎讓我們見陛下幹什麼你會治病嗎」
他將手裡的刀噗的插在羊肉里,然後咯吱咯吱的用力割羊腿。
不知道是刀的聲音還是羊腿的香氣讓平喜回過神來,看著承恩眼神閃爍「至少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畢竟只有鄭王一個人在,德忠大哥他」
承恩一雙眼釘子般看向他「德忠大哥在浙西關係重大,現在河北道被武鴉兒占了,史朝蜷縮建安州,山東這邊被周獻把持,田呈也只能四處流竄,唯一安穩的就是浙西,如果讓德忠大哥知道陛下不好,他豈不是要分心東南如果有閃失,這不是陷德忠大哥不忠不孝嗎」
平喜明白了,哦了聲。
「也是。」他看著桌上的羊肉,「陛下身邊有鄭王呢。」
承恩露出笑臉,用刀子割下一塊羊肉遞給他「是啊,有鄭王呢,朝廷運轉正常,我們要做的就是替陛下盡忠,你守好太原府,我劫殺那賊帝一行人。」
平喜點點頭「是啊,是啊,我一定會守好太原府的,武鴉兒賊夫婦再敢前來,我必叫他們有來無回」
他將羊肉扔進嘴裡用力的嚼著。
承恩收回刀站起身「有平喜你在外,鄭王就放心了,我也放心了,鄭王原本怕你分心不想告訴你,但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更好,知道怎麼回事,你才能更安心的做事。」
平喜對他拱手,神情誠懇「多謝哥哥。」
承恩對他一笑「弟弟客氣。」
將刀在手中一拋衣服上擦了擦轉身走了。
平喜坐在帳內,似乎聽到外邊萬馬奔騰的蹄聲,先前的將官衝進來。
「將軍,小承將軍他要圍剿我們嗎」他低聲問。
平喜將嘴裡的羊肉呸的吐出來,道「他不用圍剿你們,他只需要殺了我一個就行了。」
說是他的飛虎軍,他死了,飛虎軍當然要另尋他主,難道還會為他一個死人守節
「到底怎麼回事」將官不安的問,「鄭王對我態度很好」
平喜撕下一塊羊肉砸向他「你是不是傻啊陛下對誰態度都好,該殺不是照樣殺嗎」
將官訕訕任憑羊肉砸在身上,撿起來放進嘴裡吃「多謝將軍指點。」
平喜鬆開袖子裡的刀,隔著袖子,刀柄上也沾滿了汗水。
「看來要換新皇帝了。」他低聲喃喃,視線看向東南方向,「德忠公子會怎麼做」
爹當皇帝,兒子當然都沒有意見,但如果自己兄弟們當皇帝,那其他兄弟們就沒那麼容易信服了。
只不過德忠公子遠在東南,等他知道消息,就已經晚了,要麼俯首稱臣,要麼就毫無防備的提前被鄭王
將官此時也知道大概了,有些驚訝「承慶可是德忠公子的人呢,這承恩竟然投靠了鄭王。」
平喜呸了聲「你願意當皇帝的重臣,還是永遠在你叔叔身後當侄子」
那當然是誰有都不如自己有,將官伸手敲了自己的頭兩下,他被這突然的消息嚇糊塗了「將軍,那我們」
平喜將刀子插進羊肉里狠狠割下一塊「我們我們當然是誰當皇帝就聽誰的。」
太原府里沒有皇宮也沒有王府,安康山將府衙所在的地方全部征為皇宮,連綿一片宅院看起來氣勢也不小。
鄭王學父皇也自己徵用了一片地方為王府。
不過這一段他基本沒有去過自己的王府,只住在「皇宮」里。
府衙充作前殿,用於商議朝事,此時一個官員也不在,只有鄭王一個人在堂內踱步。
他的身材越發的像安康山,踱步對他來說很費力氣,但他也沒辦法停下來,直到後邊走來一人。
「席相爺。」鄭王忙迎上去,還沒說話就先大吃一驚,「相爺,他,打你了」
安康山的宰相,席嚴用手捂著半邊臉,手縫裡還有血滲出來,道「陛下犯病了,我勸藥的時候被碗砸了。」
鄭王手足無措「怎麼辦怎麼辦相爺,快請太醫哦太醫被殺光了,請軍醫來」
席嚴放下手擺了擺「這是小事,王爺無須在意。」他看著鄭王,「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嗎」
鄭王點點頭「平喜承恩不用擔心,他們兩個都聽我的,父皇生病的消息不會傳出去,不會亂了軍心民心,撐多久都沒事。」
席嚴皺眉「王爺,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撐多久。」
鄭王看著他似乎不明白。
「天下沒有不透風強,德忠公子早晚會得知消息的。」席嚴道。
鄭王一向伶俐的人變的結結巴巴道「那,那,那」
席嚴擦了擦臉上的血,破了口子的傷口讓文士的臉變得猙獰「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鄭王你要儘快登基。」
鄭王向後退了幾步「可是,可是父皇還在」
席嚴向前抓住他的胳膊「那就讓陛下退位,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了,魯賊奸相就要反撲,我們好容易打下的大勢就要散了」
鄭王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似無助又堅定「請兄長教我。」
街上奔馳的兵馬似乎多了,也似乎沒有多,反正對民眾來說,在面前的出現的兵馬多少都沒什麼區別,整個太原府,整個河東道都是叛軍的天下。
他們只要老老實實的活著,叛軍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直到叛軍不讓他們活。
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那麼殘酷。
甚至對於有些人來說,日子過的還不錯。
但今天日子說變就變了。
「大人。」一個商人站在一道關卡前神情不安,「怎麼突然不讓出城了原本都好好的。」
春日草棚下敲著腿坐著的將官懶懶道「有奸細,要戒嚴了。」
商人靠近他,試圖將一袋錢塞過去,被將官拒絕了「不行了,誰都不能離開。」
商人唉聲嘆氣看看天又看看貨車「這批貨很急啊」「天越來越暖和不能存放,要虧了」
這種訴苦對將官來說見多了,無動於衷,反而饒有興趣的欣賞。
商人愁的鬍子要揪掉,終於下定狠心,再次來到將官身邊,低聲道「我有一間鋪子,送給大人。」
將官對鋪子沒興趣「我又不會做生意,要什麼鋪子。」
商人道「不是鋪子,是鋪子裡的貨架裝滿錢都給大人。」
裝滿一個鋪子的錢啊,那就不是零零散散逢年過節定期送的那些錢那麼少了,將官停下敲打的腳,遲疑一下「軍命難為,放走一人,我是要被殺頭的,我收了錢也要有命花啊」
商人眼睛一亮道「大人,我不走,我只是去接貨,拉了貨就回來。」
這樣嗎將官看他。
商人立刻又道「大人可以讓兵馬押著我去,我保證說的是真話。」
將官站起來「我押著你去。」
商人撫掌笑「那更好,有大人在,我就更安全了。」
將官帶著兵馬跟著商人一行人走了很遠,來到一個偏僻又荒廢的小鎮,沒有人煙的小鎮竟然還有商人們嗎
待將官看到一間破敗的屋子裡藏著的貨物時撇了撇嘴,他知道這些貨物以及這幾個送貨的商人是從衛軍地盤過來的。
這也不稀奇了,哪裡有生意商人們就去哪裡做,為了掙錢也不在乎叛軍還是衛軍。
一車車的貨物裝上,將官還讓兵馬查了查,有布匹絲綢還有金銀珠寶,兵丁們一邊查一邊順手往自己懷裡塞了幾把,商人也好將官也好都裝作看不到,貨物很快就裝完了。
「大人我們可以回去了。」商人高興的說道。
將官看了眼這邊站著的幾個送貨商人「他們也要帶走。」
這幾個送貨商人頓時跪下求饒,在身上摸來摸去拿出珍藏的寶貝送,還表示會讓家裡再送更多的禮物。
將官坦然收下,道「別怕,我不是抓你們,你們都去連商這裡住一段,待軍令解除了,你們再離開。」
這樣啊,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幾個送貨商人停下哀求,連連道謝坐上車,跟著將官一眾兵馬向太原府而去
破敗的小鎮重新變得死氣沉沉,夜色籠罩後鳥蟲占據,發出窸窣鳴叫。
一點點燈火在先前的房屋裡亮起,兩人在空蕩蕩的地面上東摸西摸很快從牆磚下挖出一張小紙條。
「找到了。」他們低聲道,吹滅了燈火,「走。」
日光普照大地,太原府的街市也再次人來人往,未了含笑坐在櫃檯後,等待夥計們招攬客人。
「未先生。」一個夥計滑到身邊,低聲道,「你竟然則出不去了。」
未了道「無妨,消息送出去就可以了。」
夥計看向店鋪外,低聲喃喃「夫人得知消息後,就會立刻打過來吧」
這裡跟京城不一樣,他們跟當初那些內應也不一樣,那些內應,可是李大小姐從亂世前就安插好的。
他們來這裡太晚了,真要打起來,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被叛軍拉出去當墊城牆的肉屍。
夥計忍不住嘆氣,他不是怕死,只是覺得可惜。
「未先生,你接到我們的消息,在外看著就好,不該也進來啊。」
未了道「這個消息事關重大,我必須親眼看看才能安心。」
他怕死,但也不怕,也只是覺得可惜,可惜看不到魯王丟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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