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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的冬寒仍在,走在寒風中的男子,卻只憑著一身單薄的衣裳,以及一塊玉佩,在冰天雪地的冬夜裡,抵禦嚴寒。
這個地方,他走了不下數百遍,卻始終無法找到他要尋找的人。
從這裡延伸出去數百里的海域,他也走過,崖底暗潮洶湧的那片海域,他甚至曾經潛入過,還差點把命丟在那裡。
若是當初人落在這片海域裡,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海域雖然通向大海,但下頭海底自起一股上涌的力量,別說是人,就算是石頭落下,也會被那份力量送回來。
也就是說,如果有屍體或是未死之人,全都會被送回到這方深崖里,就如他之前撿回去的人那般。
但他在這裡摸索了一月余,卻始終找不到半點線索。
她究竟去了哪裡?沐初呢?是不是沐初救了她,把她帶離了這一方?
一個多月了,若還活著,為何不回來家見見他?就算是回來殺他,他也樂意,可她為何就是不願意回來?
他不相信她已死,絕不相信。
寒風呼嘯而過,一股一股森寒的氣息席捲而來,剛從海底回來的人,身上外一層被沾濕的衣裳已經凝結成冰,就連他的身體,也幾乎被凝固了。
身上,唯一溫暖的地方,只有這塊玉墜。
水珠從他身上滴落,尚未落在地上已經化成了冰,他長發上的水珠也已經凝固,成了一片冰霜,但,當那塊古檀玉握在掌中後,掌心那裡便傳開了一股暖暖的氣息。
這氣息,如同她在身邊一般。
還記得當初她給她戴上這塊古檀玉的那夜,他與沐初有協議,在沐初未曾好起來之前,不能碰她。
他其實可以找個地方過夜去,也不至於需要在面對著她的時候如此苦苦壓抑自己的衝動,但,他捨不得,因為捨不得,只能強壓對她的渴望,擺出那副冰冷的模樣。
那會,那丫頭好傻,真的好傻。
以為他在生氣,竟做了生平第一次的主動投懷送抱。
天知道那時候他多想將她擁入懷中,用力把她壓下……
如今,古檀玉依然在他手裡,丫頭卻已經不在身邊。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言一行,以後,還能屬於他嗎?
恩斷義絕……是不是因為恨他太深,所以寧願遠遠躲了去,寧願冷眼看著他在這裡苦苦尋找,也不願意回來再看他一眼?
用力握了握玉墜,將它放回到懷中,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要繼續往前方暗域探去,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楚玄遲邁出的腳步只是微微頓了頓,便繼續往前,不理會身後的人。
「遲兒……」夜闌風歲看不見他,卻能感受到他身上外溢的那份寒氣,除了他的心冷了,他的身體這一刻也是冰冷。
教養了他這麼多年,他如今這副模樣,如何能不讓她心疼。
「已經一個多月了,遲兒,你還要找到什麼時候?」她追上他的腳步,沉聲問道。
楚玄遲不理會,依然往前方走去。
夜闌風有種徹底無力的感覺,這一個多月來,他從剛開始的時候還願意聽她說兩句話,到現在,他見到自己,已經連招呼都不願意打了。
因為他清楚,她下來只為了尋他回去。
「遲兒……」
楚玄遲的腳步未曾再有過半點停頓,夜闌風只好大步跟了過去,若不是武功深厚,依她這麼一個有眼疾的人來說,要在這種地方行走自如,還真是極度困難。
「遲兒,你究竟要找到什麼時候?」她一路追著他,苦苦勸說。
一個多月了,初時還能短處為師的架子,強行將他帶回去,現在,他倔得連她這個師父都不願意搭理,這時候還要對他用強的,她不保證他會不會以武力抗衡。
雖說他現在大概已經剩不到兩成的功力,但,一旦動起手,自己也難保證能在毫無無傷的情況下,將他帶回去。
她的遲兒已經變成了一個她徹底看不透也把握不了的人,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對她言聽計從,自從慕容七七出事之後,他對任何人都是一副森寒冰冷的態度,包括她。
「遲兒,你母后還在誅仙島,還等著你去營救。」她追了過去,自己苦勸無效,只好搬出他的母后:「遲兒,明天春末夏初之際,我們就要回夢都營救你母后,眼下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你去處理,你每日如此消沉,只為了一個慕容七七……」
「找不到七七之前,徒兒不會去夢都,還請師父見諒。」楚玄遲連頭都沒回,在一處岸邊巨石上停了下來,他蹲了下去,借著從上頭傳來那一點點少得可憐的月光,仔細打量這處暗域周圍的水況。
「遲兒,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他的話讓夜闌風一愣之後,頓時怒了起來:「你如此,如何對得起你母后?萬一,慕容七七已經……」
「她還活著。」他平靜地揮回了一句,未曾看她一眼,伸出手探向海水。
海水冰冷,但比剛才那片暗域的海水似乎暖了些,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或許這裡真的會有什麼出路。
他忽然站了起來,把身上那件已經濕透變硬的外衣褪下。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夜闌風急道:「如今天寒地凍的,就連許多海域都已經凝結成冰,你還要下去,萬一回不來……」
「那徒兒便和她一起長眠與海中,也好在黃泉路上有個伴。」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次,終於回頭看了夜闌風一眼,平靜道:「既然你認定慕容淺淺便是殿下,如今殿下已尋回,徒兒的軍符也在你手裡,若徒兒真的回不來,等到春末夏初之際,你便帶著慕容淺淺回夢都吧。」
他抬頭看了天際一眼,滿眼都是無奈。
母后,孩子不孝,可如今孩兒才知道,沒了七七,孩兒……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
在夜闌風再次開始阻止之前,他一個深呼吸,一頭便扎入到暗域去。
夜闌風心頭一緊,大步跨了過去,可他已經下去了,這一下去,憑著他那份功力,只怕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
這麼冷的天,這麼寒的水……
她的傻徒兒,為何非要如此執著?
……楚玄遲在海水裡不知道摸索了多久,一直再往暗域深處潛入,想看看究竟地下還有沒有其他出口,直到連他深厚的內力都扛不住,直到意識開始有幾分渙散,他才無奈退了回來。
如同每次回到岸邊時一樣,他趴在岸邊石塊上,整個人軟綿綿的,除了喘氣,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往往在這種時候,他至少得要在岸邊如此趴上兩柱香的時間,才有力氣上岸。
但這次,一隻大掌忽然探出,卻將他一下提回到岸邊。
本以為是夜闌風,不想一睜眼,便看到一張久違的俊逸的臉。
他有點愣,自從七七出事之後,他未曾再見過他。
「回去吧。」楚江南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往他身上一披,迎上他已經沒多少光亮的眼眸,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她還活著。」
「你知道她在哪裡?」聽到這淡淡的四個字,楚玄遲心頭一震,顧不上自己如今的虛弱,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揪上他的衣襟,聲音,已經嘶啞得幾乎出了不口:「她在哪?她現在在哪裡?」
「不知。」楚江南搖了搖頭,任由他揪緊自己的衣領,對上他焦急的目光,許多怨氣,這一刻也都沒了。
自從七七出了事,他很清楚,四皇兄每日都會到這片懸崖底尋找,這麼嚴寒的日子,他每日都會潛入深海,每一個地方去嘗試,看看是不是另有出路,看看能不能找到七七離開的痕跡。
但,一個多月了,他一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
他這麼久一直不願意來尋他,只因為心裡始終有著一口氣。
對楚江南來說,七七就是他的命,不管發生什麼事,護她是他最大的責任。
四皇兄當時就在這裡,保護不力是他的錯,因為這一點,他一直無法釋懷,直到今日親眼看到四皇兄如何不要命尋找七七。
「我不知道她在哪,但我知道她還活著,雖然人依然虛弱,但這兩日開始有所好轉了。」他輕嘆了一聲,看到四皇兄如今這副狼狽而虛弱的模樣,再多的怨,也都煙消雲散了。
七七出了事,他的傷痛絕不比自己少半分,尤其,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
楚江南輕輕推開了他,深處自己的左掌,遞到他面前。
楚玄遲有幾分模糊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只見一條淺色的血脈,在他掌心裡若隱若現,雖然顏色很淺,但至少能看得清。
這是……
「那丫頭有一日與我說笑,問我她以後若是丟了,我待如何。」楚江南也盯著掌心那條隱隱浮動的血脈,原是清冷的目光,在想起七七那會的調皮和無賴後,還是忍不住柔和了下來。
多虧她與他說的這個玩笑話,否則,今時今日,他想必也會和四皇兄一樣,發了瘋一樣,四處去尋她。
迎上楚玄遲藏不住狂喜的目光,他道:「沒錯,那日之後,我趁她沒注意之時,我以她一點指尖血,給自己下了天命蠱。此生,她在,我在,她若不在,我與這條血脈一起為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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