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當心有詐!」
明使前來傳話離開後,張定國營中驚起一片波瀾。面對著明將的突然示好,他們都不免懷疑起來。
不少將領都認為,這定是明軍詭計使詐,絕不能輕信。
張定國也不免有些猶豫,這位十歲時就因為家人都餓死在饑荒中, 被迫拿著打狗棍加入農民軍求生的年輕人,此時也不過二十六。
比大明那位聖人都還要年輕些。
號稱小尉遲的張定國不缺勇猛兇悍,甚至也不缺鬥爭經驗,畢竟十歲從軍,到如今已經征戰十六年了,除了勇悍外,能活到現在還有機敏以及幾分運氣。
張大鵬的善意確實讓人懷疑。
但是對於此時的張定國來說,這又成了難以拒絕的誘惑。
思慮再三後, 張定國打聽起張大鵬這人來, 最後收集到的信息也十分有限,僅知道這人以前名不見經傳,但是朱天子身邊近侍出身,據說原也只是個短工出身,也才二十來歲,甚至論年紀比他張定國還年輕一些。
「這人先前入川時才是個營官?」
「嗯,據說他剛到重慶,就被派去漢中給賀珍傳旨,結果半路遇搖黃賊,他就帶了三個人,硬是在川北山里連滅了數十股賊人,解救了許多川民,最後還拉起了一支幾千人的隊伍,然後在朝天關遇到驍騎營劉進忠,他們結拜了把子·······」
消息不多,甚至有些很矛盾甚至離奇的地方。
張定國也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偽, 但僅從這些消息來看, 這個張大鵬確實非常傳奇了, 這樣的人居然成了大明御營陝甘行營的提督,劉進忠這樣的驍將,唐鎮邦這樣有名的土司,以及賀弘器這樣原來順營悍將,居然都成了他的部屬。
更離奇的是,這樣一個提督,居然主動提出讓道給他們過,甚至還說出要給他們錢糧器械支援的話來。
而他說這一切的根本,就是只要是打韃子的,他張大鵬和陝甘行營都要幫幫場子。
聽起來毫無問題。
可事實上,就算是以前大明朝廷的官軍,都還講究個本地兵馬和援剿客軍之分,哪怕都是援剿客軍,又都還要分出是邊軍精銳,還是西南土兵、狼兵,又或內地衛所兵等等。
反正門戶之見,哪都充斥著。
那些年與大明的戰爭里,張定國也見識過許多官軍故意對友軍的見死不救等。
很難相信,這位張大鵬提督,居然能有這等豪情。
可實在是難以拒絕啊。
真要強攻硬打, 這玉壘關太難打了。
西軍被堵在陽平關外,幾十萬人擠在保寧,現在已經岌岌可危,再找不到突破,大西就要徹底崩滅了。
「替我給張提督寫封信,邀他來橋頭一見。」
這是最後的試探,如果張大鵬敢單刀赴會,那麼也就沒什麼好再懷疑的,如果他不敢,那麼所謂的只要打韃子就幫場子的話,肯定也是謊言無疑。
為了表明誠意。
當信送出後。
張定國便對營中做了些安排,然後僅帶了十騎來到橋頭等候張大鵬前來會面。
信使打著白旗騎馬過橋來到玉壘關城,送上信件。
「這張定國是登鼻上臉了!」
「太過份了。」
「不能去,這小子說不定憋著壞。」
「既然要會面,那就讓張定國來關里拜見提督。」
諸將都不信張定國,其實張大鵬說出要借道後,反對聲音就一直沒停止過,但在這件事情上,張大鵬態度卻一反往常出奇的強硬。
這還是他頭一次直接拿提督的官銜壓人。
「張定國有所擔憂甚至懷疑也是正常的,這種猜疑想一下子化解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他提出橋頭會面,也不過份,我去會上一會。」
「提督不可!」
「切莫相信西賊!」
「諸位且勿再說,萬一我誤信張定國,被他擒了或殺了,那麼行營便交由文都監暫代提督之職,還請劉副提督和唐將軍、賀將軍等都要齊心協助。
還有,就算我真不幸被宰了,你們也別急著給我報仇什麼的,最好是退到鐵爐寨和臨江關,讓張定國經過,只要不讓他往階州去便可。」
「諸位,陛下再三強調,我們的首要大敵是韃子,所以別急著先內鬥,別便宜了韃子!」
交待完,張大鵬便帶了張顯等幾位敢死隊老兵過橋前往會面。
湍急奔流的白龍江上,兩崖上架起一道陰平橋樑。
張定國就帶著二十騎在橋頭等候,兩萬西營兵馬,在十餘里外等候。
「你們說他會來嗎?」
「我覺得不會。」
「他肯定就是騙我們的,哪裡會肯來。」
張定國瞧著這險山峭壁,湍急河流,還有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陰平橋和玉壘關,卻是莫名的自信,「我有預感,他會來!」
「官軍就沒有說話算話的。」
「這人不一樣,雖然沒見過,可僅聽到的關於他的那些隻言片語,讓我覺得這人不一般,甚至見面後,應當能跟我很談的來的。」
張定國跟家將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雖然臉上很平靜,甚至有點雲淡風輕的感覺,但實際上卻是在打鼓。
他很希望張大鵬是個可交的朋友,能夠說話算話,就沖他先前能在朝天關下跟驍騎營的劉進忠結義,還能讓劉進忠做他的副提督,都說明這個年輕人應當很不一般的。
現在的他,必須得從這裡借路經過。
谷撱
「來了!」
「他來了!」
橋對面,來了一支人馬。
卻僅僅數騎。
張定國眯起眼睛細細打量,數了下,一共才九騎。
他帶了二十騎,對面才帶了八騎。
對方還在橋那頭下馬,直接給馬上了腳絆子,讓他們在那邊吃草,然後就這樣步行過橋來。
這份淡定從容,讓張定國不由的動容。
十歲開始加入義軍,南征北戰,修羅地獄裡爬了十六年,如今才二十六的他,其實經歷過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想像的場面。
等他們近了,張定國收回心神,神情嚴肅起來。
他整理了下衣甲,摘下頭盔,甚至把佩劍取下。
終於,兩人見面了。
張定國直接提著劍往張大鵬去。
獨臂張顯有些緊張,想要讓張大鵬退後,可張大鵬卻很鎮定的站在那,甚至向著張定國微笑著。
「大西張定國,久仰張提督威名!」
張定國笑道。
「我也久聞張將軍大名。」
張定國把劍提起,張大鵬站立如松,沒有絲毫慌亂。
他把劍拿起,雙手捧起來,送到張大鵬面前,「這把劍,是我在襄陽所得,一口削金斷玉的絕世寶劍,就當是見面禮,送給張提督。」
張大鵬也不客氣,接過來拔出劍看了看,望向張定國,張定國也淡定的站在那。
「確實好劍,謝了。」
張大鵬也取下自己的刀遞上,「這把刀我從軍起就帶著,還賠將軍。」
「謝提督割愛。」
「張提督說要借道給我們打韃子,不知真假?」
張大鵬看著張定國,兩人惺惺相惜,覺得很是對脾氣。
「我先前奉萬歲旨意,自南京御前西入川中,成為御營川陝行營的營官,之後本要往川北,後來意外拉起了一支隊伍,再後來得令來階州收整人馬,建立陝甘行營,如果不是我消息閉塞的話,我記得先前張獻忠向朝廷上表歸附,被萬歲爺賜封為雲南王?張將軍等四義子,好像也俱賜封侯爵?」
「我好像沒聽說有什麼變動吧,那麼就是說,張獻忠仍是大明的藩王,張將軍也是大明的將軍,你這兩萬人馬,也還是朝廷所有的兵馬。
雖然我有些不解,你們按說應當是南下去雲南平定土司沙定洲的叛亂的,怎麼卻反而北上要去漢中打韃子,
但是,
只要你們仍是朝廷名下兵馬將士,且是北上去打韃子建虜的,那我便會全力支持,這是理所當然的。」
張定國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年輕幾歲的提督,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總不能說我義父雖沒公然再打起反明旗號,但實際上等於是撕破了請降招安的協議,毀棄成都出川,也只是為了另尋出路而已吧。
他心裡也清楚,對方肯定也知道現在的實情,可對方以西軍沒公然反明來說事,這倒是給了他們一個台階下,也為借路提供了便利。
「張將軍,我張大鵬和陝甘行營現在能力有限,能幫的忙不多,但是多多少少這場子是一定要幫一幫的,我已經給你們準備了五千石糧,外加一些箭矢。」
「還望不要嫌棄。」
「另外,若是你們到了漢中,需要增援,隨時可以派人來叫,能幫我一定幫。」
「萬一,形勢不利,你們也可以放心的往我這裡退,我定會接應!」
張定國怔怔出神。
五千石糧,對他們這兩萬人馬來說,都對起碼供軍半月了。況且,這可是階州,七百里陰平棧道多難,只怕這些糧食對玉壘關的明軍來說,也是相當珍貴的存糧。
現在他們卻肯給他,這份信任,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什麼也不用說了,都是為了抵禦外虜入侵,為了恢復中華,要不是我不得軍令不能擅自出兵,我也要與你一同前往漢中並肩殺虜的。」
張定國心情複雜。
「請提督受我一拜!」
「張將軍不可,我可比你還年幼些,不敢當。」
「提督若不嫌棄,今日你我二人,不如在此陰平橋頭義結金蘭如何?我與提督甚覺投緣,恕唐突!」
「將軍此議甚好,便在此結義吧。」
兩人年紀相差也不大,二十多歲的年輕將領,當下便在雙方親兵的見證下,跪在江邊橋頭,撮土為香,對天起誓,義結金蘭。
張定國把攜帶的水袋取來,拿短刀割破手掌,把血滴入水中,張大鵬也用刀劃破手掌滴血入水。
兩人以水代酒,歃血為盟!
誓畢,共飲血酒。
兩人相擁,都感覺很痛快。
甚至因為這結拜,而讓兩支人馬的統帥,建立起了信任。
「請大哥率部過橋!」
「謝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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