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試圖用止血鉗鉗住破裂的大動脈,但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伏魔府 www.fumofu.com他抹了一把汗,叫:「丁香,血漿,血漿!」
羅雅潔一看,給波琳娜掛著的那袋血漿又完了,急忙打開急救箱去找。翻找一下,她抬起頭,帶著哭腔說:「沒了,沒血漿了!」
蛤蟆傻眼了:「沒血漿了?」
羅雅潔說:「只帶了兩袋,全用完了,怎麼辦啊?」
蕭劍揚吼了一聲:「好辦!」用手一拽將扎在血袋上的抽血針頭拽出來狠狠扎入自己手臂靜脈,馬上,一股滾燙的鮮血流出,順著輸液管流入波琳娜的身體。
羅雅潔驚叫:「隊長,你……」
蕭劍揚說:「我的血型跟她是一樣的,可以直接輸血,她流多少血就從我這裡抽多少!趕緊給她止血,快!」
羅雅潔說:「不是,這樣你會死的!」
確實會死,波琳娜失血速度太快,失血太多,一個輸血者根本就沒法在不損害自己健康的情況下為她提供足夠的血液,如果他堅持這樣做,最好的結果就是波琳娜贏得一線生機,而他死於血液大量流失,最糟糕的結果則是……
兩個一起死於失血過多!
蕭劍揚看著波琳娜那蒼白的臉,說:「無所謂……我死過一次了,再死一次也不要緊,只要她能活下來……」
羅雅潔怔在那裡,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
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的波琳娜忽然睜開眼睛,看了看連接著自己跟蕭劍揚的那根輸液管,看著在輸液管中流動的鮮血,她嘴角扯動一下,笑著,低聲說:「淨做傻事,真是一個長不大的菜鳥……」吃力地抬起手,在蕭劍揚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拔掉了輸液管。
蕭劍揚叫:「帕娃,你……」只說了三個字便哽咽住,說不出話來。
波琳娜對羅雅潔和蛤蟆說:「我想跟他說一會兒話,你們迴避一下好嗎?」
羅雅潔和蛤蟆眼圈紅紅,點了一下頭,將東西收拾起來,背起急救箱走向駕駛艙。
蕭劍揚低吼:「你們給我回來!」
蛤蟆哽咽著說:「沒有意義了……隊長,好好陪陪她吧。」說著便鑽進駕駛艙,順手關上了艙門。
蕭劍揚渾身冰冷,如同墜入冰窖中,面色跟波琳娜一樣蒼白。蛤蟆那句「沒有意義了」讓他如遭雷擊,渾身發抖,比自己被判了死刑還要恐懼。
波琳娜卻很平靜,讓他拔掉針頭止血。蕭劍揚卻很固執,再一次將針頭扎進她手臂靜脈中,將自己的血液,也將自己的生命力源源不斷輸入她體內。波琳娜這次沒有力氣去拔針頭了,只能苦笑:「你還是這麼固執……」
蕭劍揚一聲不吭。他知道,這個心愛的女子即將離他而去,但他拒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只要還有一絲辦法能夠挽留住她,哪怕只是讓她多看一眼自己,多看一眼這個世界,他都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波琳娜低聲說:「孩子……沒了……蕭,孩子沒了……」
蕭劍揚嘎聲說:「我知道……不要緊的,以後我們還會有孩子,有很多很多兒女,我們一起看著他們長大,一起訓練他們,讓他們給我們養老,送終……」
波琳娜苦笑:「聽起來不錯,可惜我……咳咳……我沒有以後了。」
蕭劍揚心如刀絞,說:「不許胡說!有我在,你死不了!」
波琳娜說:「這是事實。」
蕭劍揚說:「我不接受這樣的事實,永遠不!」
波琳娜神情惆悵:「我是個不稱職的媽媽……別的媽媽都是不顧一切保護自己的孩子,而我卻帶著孩子在戰場上衝鋒陷陣,最後讓子彈打中了……是我害死了孩子,我沒能保護好這個可愛的小生靈……」她喃喃自語:「真的好想看看我的小寶貝啊,看看是男還是女,看看他(她)剛出生時的樣子……可惜,看不到了……」
蕭劍揚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抱緊她,胸膛急劇起伏著,發出低吼:「你為什麼要帶兵衝進包圍圈裡去救那幫新兵蛋子?你為什麼要逞這個英雄!?」
波琳娜咳出一口血沫,說:「我也不想去的,但是沒有辦法,總得有人去……當時只有我能在他們徹底崩潰前趕到,我要是不去,那幾百名士兵就死定了。他們都是俄羅斯的士兵,都是我的戰友,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她喘息著,良久才緩過一口氣來,「他們突圍成功了嗎?」
蕭劍揚說:「他們沒有突圍……當聽到你喊出『向我開炮』的時候,他們全都發了狂,不顧一切地向622高地衝去,如果有叛軍擋在他們前面,頃刻之間就會被撕成碎片!」
波琳娜嘆惜:「真是一群菜鳥啊,什麼都不懂!」
蕭劍揚說:「但這群菜鳥現在卻讓叛軍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波琳娜這才露出笑容:「敵軍落荒而逃了?那就好,那就說明他們安全了,第九突擊連的犧牲是值得的……」
她最惦記的始終是第九突擊連,始終是被包圍在杜蘭山口生死懸於一線的新兵營。在兩天一夜的戰鬥中,尤其是在最後向622高地的自殺式突擊行動中,第九突擊連已經全軍覆沒,絕大多數人連屍體都沒能留下來,只有八名隨同新兵營撤退的傷員活了下來。對於這個英勇而忠誠的連隊,她心中有愧。雖說戰爭中必然是會有犧牲的,犧牲少數保存多數歷來是每一名指揮官必須做的選擇,但被犧牲的第九突擊連每一名士兵同樣是人生爹媽養,槍彈打中去同樣是血漿四濺,狠心將這些跟隨自己三個多月,立下無數戰功的士兵當成死士,用他們的犧牲去換取上千俄軍士兵生存下去的希望,她豈能無愧?所以她選擇了親自帶隊,不僅僅是擔心薩沙指揮能力不夠,不足以勝任這一任務,最重要的,還是要用這種方式給第九突擊連犧牲的和即將犧牲的戰士們一個交代,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而給第九突擊連一個交代的代價就是,她與他們一起戰死。
波琳娜凝望著蕭劍揚,萬般溫柔與不舍。她輕聲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場面嗎?」
蕭劍揚點頭:「記得。在一個黑咕隆咚的晚上,當時我還是一個對戰爭幾乎一無所知的菜鳥,闖進你的夜營地,莫名其妙的跟你打了一場,差點死在你手裡了……」
波琳娜身體在發抖,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臉上卻帶著緬懷的笑意:「是啊,那一架打得莫名其妙,但每次回想起來,又覺得挺有意思的,當時的你真可愛……我真沒想到,我們之間的緣分可以持續好幾年,最後居然走到了一起,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蕭劍揚說:「是啊,挺不可思議……」又哽咽住了……儘管這場緣分持續了數年,可她終究還是離他而去,用這種慘烈的方式!
直升機突然劇烈顛簸起來,它遇上了混亂氣流,上上下下的抖動。蕭劍揚抱緊波琳娜,波琳娜渾身痙攣,極度痛苦讓她的五官都微微扭曲,發出壓抑的。蕭劍揚見狀,吼:「蛤蟆,快過來!」
蛤蟆沖了進來,波琳娜卻沖他搖頭,對蕭劍揚說:「我……我快不行了,你幫幫我!」
蕭劍揚驚呆了:「你說什麼?」
波琳娜牙縫冒出血絲來,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飛機顛簸,打進她體內的手雷彈片毫不留情地切割著她的肌肉纖維,扎入腎臟的彈丸碎片也在幹著同樣的事情,這種痛苦比起凌遲活剮來猶有過之,哪怕是鋼鐵戰士,也承受不住。她說:「我不要受這痛苦了……幫幫我……」
蕭劍揚抱緊她,嘴唇哆嗦著,對蛤蟆說:「把藥給我,你摸哨時最常用的那種。」
蛤蟆在摸哨的時候喜歡用注射器,冷不丁的摸到哨兵後面箍住對方,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將注射器扎入他頸部靜脈,一推活塞,頂多十幾秒鐘哨兵就掛了。他看了一眼已經沒有多少生命痕跡,卻在痛苦地顫抖的波琳娜,含著眼睛拿出注射器,從一個藥瓶里抽了幾毫升的藥劑,對蕭劍揚說:「隊長,讓我來吧。」
蕭劍揚說:「給我!」劈手將注射器奪過。
蛤蟆哀求:「隊長,還是讓我來吧!不然的話你一輩子都會活在陰影里走不出來的!」
儘管波琳娜已經奄奄一息,無法承受傷痛帶來的痛苦,要蕭劍揚幫她,但親手將致命的藥劑注入摯愛的人體內,然後看著她停止呼吸,對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種無法承受的痛苦,尤其是對於蕭劍揚這種內心本就已經傷痕累累的人,那將是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陰影,此後餘生中,每每午夜夢回,這一幕將化作夢魘,折磨他一輩子!蛤蟆真的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
蕭劍揚慘笑:「一輩子都會活在陰影中?難道在她走了之後,我的生命里還會有陽光麼?既然註定看不到陽光了,活在陰影中又如何?」
手抖得厲害,嘗試了幾次,注射器還是扎入了波琳娜頸側的靜脈。
蛤蟆閉上眼睛轉過身去,不忍心看了。
轟隆隆的爆炸巨響震散了天空的雲彩,山嶽在鋪天蓋地的炮火中崩裂,而蛤蟆,也分明聽到一顆堅強的心緩緩破裂,最終支離破碎的聲響。
那是一種令人心碎的聲響。
活塞一推到底,幾毫升藥劑一點不留,全部注入她的頸部靜脈,蕭劍揚輕輕拔出注射器,眼裡鼓滿了淚水,顫聲問:「好點了嗎?」
波琳娜吁出一口氣,原本痙攣的身體緩緩舒展開來。蕭劍揚給她注射的是高濃度肌肉鬆馳劑,這是特工暗殺時比較常用的藥物,採用頸靜脈注射的話,十幾秒鐘之內讓人渾身癱軟,喪失活動能力,頂多一分鐘人就會失去意識,然後心臟停止跳動。現在藥物已經起效了,那仿佛要將她每一束神經纖維都撕裂開來的痛苦消失了,她全身軟綿綿的,感覺不到痛苦,這種感覺真不錯。她輕聲說:「好多了……謝謝……」
蕭劍揚把頭埋在她的身上,咬著她的衣服,哭聲,吼聲都衝到了喉嚨,又被生生扼住,發不出來。波琳娜喜歡的是堅強的男子漢,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她面前落淚,露出半點軟弱,否則她走得不會安心。欲哭無淚,欲喊無聲,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好痛,整顆心就像被扔進滾油鍋里煎熬一樣痛!
波琳娜笑,用盡最後的力氣抬起手,想最後一次撫摸他面部輪廓,但肌肉鬆馳劑已經剝奪了她這點力氣,還是蕭劍揚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臉上的。她喃喃說:「我感覺不到你的體溫了……蕭,我要走了……」
蕭劍揚肩膀劇烈聳動著,沒有抬頭。
波琳娜閉上眼睛,喃喃說:「我看見他們了……我看見克里姆林宮,我看見紅場,還有在紅場上列隊浩浩蕩蕩走過的紅軍,我看見那些戰死的戰友了……死在阿富汗的,死在中東的,死在非洲的,死在車臣的,他們都從自己犧牲的地方站了起來,向我張開雙臂歡迎我……我又看見政委了,還有家鄉的白樺林……蕭,幫我把我的骨灰和狙擊步槍瞄準鏡帶回我的家鄉,埋葬在白樺林里,我喜歡那裡……」
蕭劍揚哽咽著,聲音幾不可聞:「好……」
波琳娜吁出一口氣,說:「不要太早來找我啊……親愛的,下輩子我們再相逢……我等你……」
蕭劍揚的聲音真的聽不見了:「好……」
波琳娜露出恬靜的笑容,她的生命定格在了這個美麗的瞬間。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高加索的寒風帶走了這個如此美麗而多情的靈魂。
蕭劍揚抱緊她,她的身體在他的懷裡漸漸變冷,而他的心也漸漸變冷,凍結成了冰。他看著她,她笑容恬靜,仿佛一個熟睡中的天使……誰說她不是天使呢?正是她一次次將他從黑暗的、絕望的深淵中拉了出來,驅散了他生命中的陰霾,讓他重新看到了明媚的陽光和鮮花。
現在,上帝收回了他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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