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北斗楓,抬起頭,看了看山頂。筆神閣 bishenge.com
這裡是一座小土坡,並不高大,但視野開闊,在山頂極目遠眺,十里以內盡收眼底。曹操很守信,只帶著了十騎,孫策也只帶了十騎。雙方騎士各在山坡一側,相隔三五十步,遙遙相望,誰也不敢大意。山頂卻只有一個孤獨的身影,一動不動,像一座石像。
孫策舉步,典韋剛要跟上去,對面一人喝道:「呔,只准一人上去。」
典韋理都不理,緊緊地跟在孫策身後。孫策擺擺手,示意典韋在下面等著。典韋不解,卻還是將孫策的長刀遞了過來。孫策也沒有接,背著手,慢騰騰地向上走去。山路並不長,孫策雖然走得很慢,卻還是很快到了。他停住腳步,四下遠眺。十里之內杳無人跡,的確是個好地方,殺人的好地方。
山頂的人影轉過身來,五短身材,相貌一般,算不上醜陋,但是在注重相貌的漢代來說,絕對算不上什麼美男子。身上披著魚鱗細鎧,頭上卻沒有戴頭盔,只有一隻武弁,武弁有點長,看起來有點像不倒翁頭頂插了一根草。
孫策沒忍住,笑了一聲。
曹操翻了個白眼,也笑了,手伸向腰間的長刀。孫策心頭一凜,不禁有些後悔。他沒帶刀,身上只有一把匕首。這要是動手,他可有點吃虧。正想著,曹操從腰間拔出長刀,倒持刀尾,遞了過來。孫策一怔,不解其意,茫然地盯著曹操。
「感謝你送回妙才的屍身,無以為報。這口刀是尚方所作,真正的百煉刀,是我當初隨皇甫義真平定潁川黃巾後天子所賜,這些年一直刀不離身。送給你,當個見面禮吧。」
孫策沒有接刀,卻盯著曹操,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曹操笑了一聲,拔出長刀,一刀揮出。一棵矮樹應聲而斷,切口平整,顯然刀口極佳,百煉之說不虛。曹操還刀入鞘,再次遞了過來。孫策接刀在手,拉出半截長刀看了看,又推了回去,卻沒有還給曹操。
「上次送馬,這次又送刀,曹公真是太客氣了,我受之有愧啊。」嘴上說著慚愧,手卻握著刀不放。
曹操斜眼打量了孫策半晌,「噗嗤」一聲笑了。「你不像孫將軍。」
「什麼?」
「你不像你父親。」曹操收回目光,與孫策相隔數步,負著手,看向山下眾人。「我雖然沒見過孫將軍,但我聽太尉張公說過,孫將軍為人勇猛,性格豪爽,你的武藝我不知道,但你為人謹慎,戒心甚重。」曹操頓了頓,又道:「你這個年齡有這樣的城府,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孫策心裡咯噔一下,看向曹操的目光有些異樣。他的戒心的確很重,而且不是針對某個人。不管是對誰,他的秘密都不能說,但他掩飾得很好,就連周瑜都覺察不到,沒想到卻被初次見面的曹操一語點破。他皺了皺眉,忽然笑了起來,雙手握刀背在身後,緩緩地走到曹操身後,眼神在曹操脖子上掃來掃去。
曹操一動不動,連背在身後的手都沒有動。
「曹公不怕我殺了你?」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如果你將來得了天下,善待我的家人。」
孫策一頭霧水。曹操這是想幹什麼?他不想活了,要借我的手結束生命?又或者……開玩笑?正在這時,曹操緩緩轉過身,一臉詭譎的笑意。
「孫郎志向不小。」
「什麼?」
「孫郎志在天下,想來不會久居人下。袁公路不是明君之選,你卻一心輔佐他,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曹操眨著眼睛,笑得更加開心。「如此,袁本初可以鬆一口氣了。」
「你在胡說什麼?」孫策這時才明白過來,有些惱羞成怒。這老賊,不久前騙了我一次,現在又來套我的話,看我不宰了你。他唰的一聲抽出長刀,耍了個刀花,不懷好意地看著曹操。
「請務必善待我的家人。」曹操收起笑容,拱手施禮,看起來很認真。
「曹公,你這話讓我很迷茫啊。」孫策哭笑不得,曹操不按套路出牌啊,我是想殺你不假,可我不想替你養家啊。你這是讓我殺呢,還是讓我不殺呢?
曹操直起腰,盯著孫策看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他笑得前仰後合,快意非常,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還是樂不可支,用力拍打著地面。孫策一臉懵逼。這位未來的魏武帝難道是個神經病?他知道歷史上評價曹操無威儀,好開玩笑,可是今天這表現已經不是開玩笑了,簡直是羊癲風晚期啊。
要不……我給他治治吧,一刀下去,一了百了,連以後的頭風都省了。
「唉,這麼多天了,還是第一次能這麼開心。」曹操慢慢收住了笑聲,長嘆一聲,轉頭看向東側的山坡。「孫郎知道那是什麼所在嗎?」
孫策搖搖頭。「第一次來宛城,不熟。」
「陶朱公祠。」曹操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陶朱公就是南陽宛城人,助勾踐復仇成功後便載酒隱於江湖,化名鴟夷子皮,經商而富甲天下。他雖然沒有歸葬鄉里,但宛城人卻為他立祠,你現在看到的這座祠堂是不久前大將軍司馬范子閔征黃巾時所立。」
孫策看看遠處掩飾在樹叢中的祠堂,又看看曹操。曹操臉上已經沒有一絲笑意,眼神蕭索如樹葉落盡的枯枝,透著說不出的苦澀。
「你說,如果夫差不犯糊塗,勾踐應該為他養一輩子馬,做一輩子奴隸,還是臨陣戰死,與故國偕亡?」
孫策慢慢會過意來。他轉到曹操對面,笑眯眯地看著曹操。
「你說的不是勾踐,你說是的你自己吧?」
曹操迎著他的目光,靜靜地看了片刻,突然展顏一笑。「我說是的你。孫伯符,袁公路不是夫差,他不會放棄對你們父子的警惕,你們立的功越多就越危險。兄弟尚不能相容,他能容得下你?你以為你們父子比何大將軍還有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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