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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淑妃接連薨逝,就如靜水擲石,砸得波浪翻湧人心浮動。尤其是淑妃好好的突然病死,更是引得朝堂上都在議論紛紛。
但偏偏聲音本該最大的陳家卻沒有任何意見和疑問。陳尚書上書,說喪女悲切,一病不起,希望告假。陛下二話不說准了。隨後陳尚書就關緊宅門,誰也不見。原本烈火烹油的尚書府,著實老實了一陣子。
期間也就老太傅上門,陳尚書見過一回。但很快,太傅就板著臉走了出來,看不出到底什麼心情。
就在大家猜測,不會是淑妃惹惱了陛下才被「病死」,陳尚書接過太傅之位的事情也跟著黃了的時候。
陳家內宅,正進行著一場父子對話。
看著起來古老莊重,充滿底蘊,其實新建不過五十年宅子裡。淑妃的兄長陳嘉志跪在父親面前,悲聲說:
「月前太醫還來說過,娘娘在宮中安好,身體康健。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病死了!一定是有人謀害了她的性命。請父親上書陛下,詳查此事,還淑妃娘娘一個公道!」
這番話要是沈家的人聽到,估計會覺得耳熟。而陳道遠的反應,更是和沈國公如出一轍,心有靈犀。
就見端坐著的陳尚書面色難看,指著自己的長子厲聲斥責:「蠢貨!胡鬧!」
失去掌上明珠般疼愛多年的女兒,陳尚書能不心痛嗎?肯定痛。但他更要為家族、為自己的仕途著想。
「你以為你們幹的事情就那麼乾淨,神不知鬼不覺?」陳道遠壓抑怒火,質問。
陳嘉志眼神飄忽了下,垂下頭說:「兒子聽不明白。」
「放屁!」陳道遠抓起手邊的茶杯就砸了過去:「你幫著淑妃聯繫吳溯,引沈詩文上鉤,害死皇后,真以為別人不知道嗎!」
陳嘉志躲都不敢躲,他縮了下身子,任由茶杯砸在他身上,茶水濺濕他一身。
陳道遠指著他:「還上書陛下詳查?你妹妹到底是怎麼死的你以為陛下不知道嗎?她就是因為你們做得這些蠢事死的!謀害皇后...陛下看不出也就罷了,但就你們那些淺顯的心思和手段,陛下能看不出來嗎!說小了是女人間的妒忌,說大了你們是在妄圖干涉皇位繼承,想要謀權篡位!」
這話說得太狠了,陳嘉志立刻趴在地上,連稱不敢。
其實,女兒入了宮的人家,誰沒想過自己的外孫、侄子能有繼承大統的一天。大家都做著外戚的夢呢。可是夢歸夢,想歸想,不能在皇帝面前表露出來。畢竟,沒有帝王能夠容忍別人窺探自己身下的位置。
陳道遠氣得腦袋裡突突直跳,他從未發現自己的生的兒子竟然如此愚鈍。
「你們觸及到皇權的逆鱗,你們這是在把陳家往火上烤啊!你該慶幸,這件事僅到淑妃為止。其一是陛下不願意激化黨爭,引起勛貴和文臣失調;其二則是陛下可能沒有切實的證據。」
陳道遠揣測得一點不錯。
南平自建國起就天災不斷,先皇時黃河更是頻頻決堤,而今西北戰事又起,皇帝是真的不希望再生波瀾。他需要朝堂安定,他的決令可以如臂使指。
再有就是,梅瑾萱逼問永春宮宮人得到的證詞,只是人證,沒有物證。而且,淑妃已死,死無對證,就算皇帝把罪名按到陳家身上,陳尚書也可以狡辯是那兩個太監自己行事,與淑妃無關。
所以陳家逃過一劫。
可是這些不在陳嘉志的思考中,他心裡只有一個問題:
「如果陛下沒有切實證據,那怎麼會這麼果斷處死淑妃?而且我聽說,貴妃自那之後就閉門不出,連掌宮的權利也沒了。妹妹的死,會不會和貴妃有關?」
陳道遠聽完直接從椅子上蹦起來,抬腳就踹到兒子身上。
「你還有心思想這些!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你個蠢貨!」
陳嘉志抱頭倒地,連滾帶爬。
等陳道遠踹累了,他才停下來,對著陳嘉志怒其不爭地說:
「現在不是想報仇與否的時候。淑妃的死是陛下對我們的警告,所以我們不能有任何舉動,要更加謹小慎微,收斂馴服。你明不明白!」
陳嘉志跪回原位,匆忙點頭。
陳道遠冷哼一聲,坐回椅子上。
陳嘉志看他爹不那麼激動了,才小心翼翼地問:
「父親,那太傅的位置......」
陳道遠嘆了一口氣。他想起前兩天他老師來時說的話。
——「道遠,現在看是陳家在宮中失去勢力,但焉知非福呢?別人都說你陳道遠可能因淑妃被遷怒,失去位列三公的機會,但依我看你現在的處境要比你之前更穩。陛下一定會忌憚一個可能幫扶自己血脈覬覦皇權的外戚,但不一定會防備一個只求功名利祿的臣子。如今,淑妃已死,焉知你陳道遠不能做個純臣呢?」
純臣?
陳道遠在心裡將老師的話滾了又滾。
如今聽到陳嘉志的疑問,他眼神沉著,意味深長地回答。
「太傅之位,也許還能搏上一搏。」
......
與此同時,相隔兩條街的鎮國公府也在進行一場形式差不多的——父子對話。
「你說!你是不是勾結淑妃,害死了你姐姐!你說啊!」
沈國公也在用和陳尚書相同的姿勢踹他的兒子,當然,他的動作更發狠幾分。
沈詩文硬氣地挺著背不吭聲。
沈國公罵道:「你以為不說話就行了!淑妃因為什麼『病死』?陛下為他陳道遠留幾分薄面,但是我肯定,她和你姐姐的死有關!而你呢?皇后薨逝之前,你入了京備營,不到三個月就升成了正六品振威校尉,要說和陳家那些東西沒關,你把別人都當成傻子啊!」
說著,沈國公就要抓起一旁的荊條去抽他,卻被撲過來的沈夫人擋住。
沈夫人哭泣:「老爺,詩文也是迫不得已。」
沈國公氣笑了:「迫不得已?我看他是迫不及待!沈詩文,那可是沈家的皇后,那可是你姐姐啊!」
沈詩文用手抱住他娘,高高地昂著頭:「就因為她是我姐姐,就因為她是沈家的女兒,為我的前程讓路,是她應該做的!」
沈國公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指著這個他突然不認識了的兒子,說不出話。
「你...你......」
在雕刻著如意八寶祥雲紋的白玉燭台的照耀下,沈詩文的表情如癲如狂,甚是瘮人。
他的目光越過沈國公,掃過他身後列祖列宗的牌位,更加理直氣壯地高抬下巴:
「爹不是從小教育妹妹,沈家的女兒要為沈家付出,要以鎮國公府的榮耀為重嗎?我是沈氏獨子,我之後是要繼承國公府的人。我的榮耀,就是國公府的榮耀,我的前程,那就是國公府的前程。要不是沈星辰之前推三阻四,我已經處尊居顯,名揚朝野了!現在犧牲她成就我的青雲路,不過是她早就該盡的義務。」
沈國公:「你瘋了...你瘋了......」
沈詩文從地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滿頭白髮的父親。
他現在覺得,這個他曾經看著無比高大威嚴的一家之主,現在是真的老了。果然,以後就該是他沈詩文的天下了!
沈詩文暢快一笑,隨後拂袖轉身,高傲地邁步離開。。
哪怕沈國公在後面怒罵著「逆子!逆子!」
他也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光鮮腐朽,瀰漫著衰敗氣息的家,執著地踏向他堅信的通天大道。
......
宮外幾家歡喜幾家愁,但是這些是是非非暫時還影響不到宮裡。不過後宮中的確也有大事發生。
皇后、淑妃接連離世,權力巔峰的三人只剩下貴妃一個。可是往日跋扈張揚的貴妃如今也沒了動靜,日日躲在承乾宮裡養病不說,連統管後宮的權利都沒有想要收回的跡象。
後宮事務繁雜,人情交錯,如今高位空懸,很多人都覺得——位置可能會動一動了。
果然,很快,皇帝下了諭旨,冊封了最近兢兢業業管理六宮,沒有出現差錯的秦昭儀。
「朕惟贊化宮闈。必賴柔嘉之質。服勤內殿宜邀錫命之榮。爰沛綸音。式加象服。爾令昭儀秦氏、夙嫻內則。早侍深宮。雅協珩璜之度恪勤效職。克襄苹藻之榮。以冊印封爾為賢妃。爾其欽承休命。永流翟舀之芳。只荷鴻禧。勉奉掖庭之職。欽哉。爾其淑慎有加、尚其承夫休命。溫恭益懋、期永集夫繁禧。」
秦昭儀,不,現在該叫賢妃了。
她自己都沒想到,有一天曾經望之不及的東西竟能輕而易舉的落到她手裡。
她可什麼都沒來得及做,權利、地位就自己來到她眼前,這和天上掉餡餅有什麼區別。
再回想起七月時王美人說的話......
她現在是不是可以更貪心一點了?
賢妃雙手接過寶冊,腦中思緒萬千。
劉寧海溫和卻不諂媚地笑著說:「恭喜賢妃娘娘。陛下說了,芳春苑太小,已經命奴才帶人收拾了啟祥宮,等待賢妃移步了。「
啟祥宮,那可是個比芳春苑地位高了不知多少的地方。不說它離皇帝的御乾宮近,就說那啟祥宮出過兩位貴妃,一位聖母皇太后,就能知道,住進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賢妃掐緊自己的手,防止自己的喜色太露,不穩重,就聽劉寧海接著說:
」貴妃病重,還應安心休養。這後宮的諸多事務,就勞煩賢妃娘娘繼續費心了。」
賢妃最終沒忍住,露出了進宮以來最明媚的笑容。她盈盈向下一拜:
「臣妾定不負陛下信任。」
皇城裡的風,終於變了。
......
梅瑾萱這病足足養了一多個月,直到除夕將近,才徹底好了。這一個月里皇帝從未踏入過承乾宮一次,好像往日鮮花著錦的承乾宮一夕之間變成了冷宮一樣。
宮裡開始生出謠言,這是貴妃觸怒了帝王,所以遭到帝王厭棄。也有人說,貴妃本來就是用來制衡皇后和淑妃的棋子,現在皇后和淑妃都死了,棋子自然就無用了。
不管怎麼分析,總而言之就是——貴妃失寵了。
這下,宮裡宮外好多人心思就活泛了起來。
這天,太傅在早朝中就持本上奏,說陛下後宮空虛子嗣不裕,希望陛下能召秀女入宮,綿延子嗣開枝散葉。
這時候,皇后的國喪才剛過不久。有官員覺得此事過急。
但文臣看看前面太傅的青衣纁裳,武官勛貴想想宮裡人丁稀少的子嗣,又紛紛把話憋了回去。
皇帝其實無心應付女人。
雖然他的確好一陣子不去承乾宮,但大多忙於朝政,偶爾去到後宮也就是看看二皇子和三皇子,再無其他。
但此時皇帝垂眼看看太傅,又看看他旁邊站著的同樣青衣纁裳繡著九章紋的太保和太師,最後把目光定在已經銷假回朝的陳尚書身上。
皇帝略一沉吟,嘆出一口氣:「等到開春,讓戶部著手去辦吧。」
此話一出,在場的別管官大官小,只要家裡、旁系、甚至遠房親戚中有適齡女孩的,心下都忍不住琢磨起來。
而皇帝答應得如此痛快,更讓他們確認了一件事。
貴妃娘娘,不如往日了!
不管宮裡宮外怎麼傳她失寵,梅瑾萱都不在意。
畢竟一把「刀」有需要在乎什麼榮華富貴呢,刀需要的只有持刀人的重視。
可現在,這重視也已經讓梅瑾萱提不起任何爭鬥之心。
她在榕樹的枝幹上綁了把鞦韆,雖然外面天寒地凍但擋不住她愛坐在上面晃悠。可能是因為,盪鞦韆的感覺太像飛翔了吧,可以把她腦子裡的紛紛擾擾都清空。也只有那時候,她才可以不去想自己存在的意義。
可是像她這樣的人,能有什麼意義呢?有時候想著想著梅瑾萱自己都發笑。
她這二十六年,從來受制於人的人生,本就沒有意義。
......
「娘娘膳房已經備好了,今天有娘娘愛吃的清蒸八寶魚,咱們快些回去吧。」
素雪攙著梅瑾萱在承乾宮裡的小花園裡閒逛。雖然披著純白的狐皮披風,帶著紫貂毛的手籠,但冬日的寒風依舊將梅瑾萱白皙的臉龐吹得泛紅。素雪擔心她病剛好又染了風寒,只想讓她趕快回寢殿。
但梅瑾萱卻不肯。之前為了搞沈美人,撒謊說她喜歡冬日裡郁芳園的蕭瑟景象。如今閒得無聊逛起這同樣雪落枯枝,無梅無香的空落花園,倒還真品出幾分野趣。
梅瑾萱呼吸著新鮮冰涼的空氣,只覺得平時待在雨澤殿裡胸中都會產生的鬱結之氣消散了,一時心神開闊。
「我現在沒有胃口,一會再吃吧。」梅瑾萱隨口敷衍。
而後她頂著素雪「不贊同」的目光快速向林子深處走去。此刻她好像融進了這雪後荒園之中。
小道蜿蜒曲折,梅瑾萱走了十幾步,一個轉彎竟在這園中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梅瑾萱愣了一瞬,隨後詫異顯露在臉上,她喚道:
「姚婕妤?」
姚婕妤對著梅瑾萱恭敬行禮。
這位生育了三皇子,平時如隱形人一般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的宮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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