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高升的時候,恰克圖已經全部安定,倉促撤軍的北洋軍,丟掉了兩挺哈奇開斯機槍,這是第二營唯一的重武器。
按照往常的慣例,五更打響的時候,城中的早市就該開始了,可是連夜的槍炮聲,讓這個時間整整延遲了一個時辰。
一隊隊士兵開過街道,本就細疏的街面變得更加蕭條,若不是陳永海帶著商團也在巡視,怕是街道上兩一個人影都找不到了。
每當商團團丁和俄國士兵碰面或者並行的時候,那一段的街道的行人都變得精神緊張了,各家的夥計更是隨時都繃緊了身體,準備收拾攤子關門避禍。
在東門外,有一個膠廠,掛著俄國洋行的名頭,裡面卻全是華人。
膠廠收附近豐富的獸皮資源,生產各種獸膠,時常也會有大量的魚類進入膠廠,然後在運出大批的魚膠。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得這裡的魚膠可以行銷中俄蒙三地,盈利倒是不菲。
膠廠一個股東姓年,雙字大福,在恰克圖已經經營十數年了,也算有些資產。他平生最佩服的便是創立「璧光發」的牛允寬,一個人闖遍歐亞大陸,在晉商總體衰落的情況下,還能創立偌大商號,家財巨萬。
昨夜城中槍聲響了一宿,直到快四更的時候,才算徹底停息,年大福也是熬了一宿,精神疲憊至極,這會兒裹在柔軟的皮衣里眯了起來。
「老爺,老爺…大事不好了!」
腦袋渾渾噩噩的年大福,聽大事不好的第一刻,立即就以為是城中有人打自己的膠廠注意了。
年大福一躍而起,大聲喊道「劉坤,帶上傢伙,看誰敢動我的膠廠!」
劉坤聞了信剛走進門,就聽到年大福的聲音,當場就翻了白眼,掉頭就準備走。
「老爺,沒人動您的膠廠,是小姐進城了!」
「我不是讓人看住她嘛,怎麼讓她進城了?」年大福氣急,跳著腳咆哮道。
腳步還沒落地的劉坤,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抓著那僕人的手臂,怒目問道「年慧從哪裡進的城,有誰跟著?」
怒急的劉坤手下沒個分寸,那僕人的手臂被捏的發紫,臉皮不住的哆嗦。
「劉爺,小姐是從正東門入城,身邊一個人都沒跟著。您快鬆手,我的手臂要斷了。」僕人眼角含淚,痛聲乞饒道。
「什麼,你們敢讓小姐一個人進城?」年大福急了,他年近五十,雖有一子,可寶貝疙瘩就這一個。現在城中剛剛打了仗,局勢還不知道,萬一女兒有個三長兩短……
「劉坤,你個混球,還有功夫在這裡發楞,趕快帶人去把小姐給我找回來!」
遭了無妄之災的劉坤,悶哼了一聲,取了一支駁殼槍,帶了兩個手下,就急匆匆的朝城中而去。
卻說莫然,感受著街道上的氣氛,心中有些蒼然,這種邊界小城算是拿下了,可很多事情並不那麼好辦了。按照前營子的行事,這座萬人小城,估計要有數千人遭殃,算上那些城外的貨棧和行商,天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就算是那些都是戰功,可以轉換成功勳點,莫然還是有些不忍。
以他現在的狀態,最好的辦法就是快速的殺人,然後升級。剛開始的時候,紅色警戒只有徵召兵和高加索犬兩種可徵召單兵,第一次升級的時候,多了昇陽帝國一個勢力的兩個兵種,而且蘇聯又多了愛斯基摩犬;最近的一次升級,蘇聯戰熊出現了,盟軍也出現了兩個兵種,昇陽帝國的也多了一個兵種。
若是繼續升級下去,可以預測,一個個誘人的兵種肯定會出現,更甚至是天啟、飛艇也會成為可徵召的單位。而這些,都無一例外牽涉到功勳點。
擺脫了那些高度興奮的俄國士兵,閒步在街道上,莫然享受著不會長久的寬鬆。他有自己的使命和責任,謝苗諾夫的威脅還在,那些被煽動起革命熱情的士兵,正叫囂著要共產共有,短暫的悠閒是他唯一能夠優待自己的。
「哇,好漂亮的絲綢!」
「咦,還有散茶葉,我要給老爹買一些!」
沉悶的街道上,百靈鳥般的聲音格外的清晰,那飄然舞動的棉製長裙白如雪,宛若九天之上的仙子,謫落凡塵。
一大街的灰袍馬褂,不是沾滿了油漬污垢,便是散發著一股嗆人的酸臭,那些露出的脖頸,許多都是黑溜溜的,好像有十年未洗澡一樣。
看慣了這種骯髒單調的著裝,莫然一點都不奇怪有人會喊出「劣等人」的蔑稱。這固然是對中國人的污衊,可這個時代,這個被滿清奴役糟蹋了兩百多年的民族,確實有太多不該有的弊病。
無論是漢唐魏晉,還是唐宋元明,中國人固然有一些弊病,可同樣擁有自己的驕傲和文明,可到了清朝,極力打壓愚昧的政策,使得國人的優良傳統被摒棄,毫無人性的節婦成了榜樣,奴才草民成了自稱的習慣,裹腳纏足滲入民間家家戶戶,這便是在明朝,也無法想像的。
一個乾淨、清雅的妙齡女子,將莫然對這個時代的不屑全部打破,她就像一襲清風,吹動了這個單調乏味的畫面;她就像一汪清水,有種洗滌人心的作用。
不知不覺,莫然有些痴了。
一見鍾情是個笑話,就算是此刻,莫然也依然如此堅信。不過好感卻是實實在在的,他很想和這種女孩交談,她乾淨活潑,能夠驅散他心頭的陰霾和孤單。
利塞特·韓利也很乾淨,可每次面對她的時候,莫然最大的興趣來自下半身,而不是頭腦;影也很迷人,即使莫然從未看到過她的面孔,可神秘的影也能挑動莫然的心,可她不活潑。
「你好,我叫莫然!」
女孩水汪汪的眼睛愣了一下,臉袋瞬間變得暈紅,從來沒有一個陌生男子會這麼和她說話,女孩羞意劇增。
乾淨、英武、挺拔,女孩能夠想到的所有關於男人的美好詞語,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唯一的遺憾,就是他的頭髮沒了。
光光的腦袋看起來很怪異,可是並不讓人討厭,反而很招人樂。
亞麻色的頭髮或許能夠得到白人的認可,可對於一個一向以黑髮黃皮膚為傲的漢人來說,那只是恥辱,就像是唐宋時一樣,莫然一直都認為只有烏黑亮澤的頭髮,才是煌煌大漢的族裔該有的,這是血統純淨的象徵。
既然頭髮不再烏黑,那就乾脆讓它乾乾淨淨。變藍、變深的眼睛無法改變,他能做的惟有眼不見心不煩。
本來,他有一頂很暖和的帽子,頂在頭上,光頭就不會露出了。不過,今天有了心事,才頂著一顆大光頭,跑了出來。
「你是個和尚?」聲音很脆,也很悅耳,女孩的眼睛透著好奇和一絲絲遺憾。
和尚?這個詞語讓莫然愣了一下,兩輩子了,他什麼時候當過和尚?
「哦,我錯了!」女孩捂著嘴,歉意說道「你不是和尚,是喇嘛!」
苦笑一聲,莫然攤手問道「你見過不穿袍子袈裟的喇嘛嘛?」
「啊,喇嘛都穿袈裟嘛?」撓了撓小腦袋,女孩有些糊塗了。
喇嘛的袈裟和內地佛教不同,較為簡單,若是不注意,根本想不到那是袈裟。
「你不是本地人嘛?」
他的聲音好清亮,語言聽著像是北方話,可是很純正。女孩心思早跑丟了,那注意莫然在問些什麼。
一個世紀的差距,即使莫然從不標新立異,可他的行為舉止,口音氣質,都和這個時代的人迥然不同。有些西方化的中國文化培養出來的人,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讓人感到親切溫和。
平時的那些憨貨沒有那麼細膩的心,女孩卻能夠清晰的感受到。
「我當然是了,我在買賣城生活了十幾年,只有這兩年在北京讀書而已!」就當莫然快忘了這個問題的時候,腦子慢了半拍的女孩突然回答了。
呆愣了一下,莫然笑著問道「你在北京讀書,讀的是那個學校?」
「當然是北京大學!」
「北京大學?」那個神秘的坑死所有高中生的大學?
「那個,其實我就是在裡面旁聽!」女孩有些羞赧。
「……」
清靈中帶著憨態,淡雅中透著嬌氣,清澈的眼眸,乾淨白皙的臉頰,英挺的瓊鼻,櫻桃小口中兩排潔白的貝齒,尚未發育徹底的身體,不算太過豐滿,可總是能夠讓人心生好感。
踩著坑坑窪窪的土路,莫然早忘記了自己外出的目的,兩人一問一答,時不時的傳來女孩清靈的笑聲和嬌哼。
踩馬路的感覺重新喚起,就是這土路太過坎坷,而且每次莫通不經意瞄見夾道里的便便時,心中就是一陣膩歪。
「哼」女孩嬌哼一聲,轉過了頭去。
莫然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和一個拉粑粑的男子對了一眼,那胯下的一黑坨清晰可見,糟亂的黑毛都漏了出來。
一股無名之火冒起,莫然幾乎想要抽槍幹掉那貨。
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怒火,當莫然轉過頭來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個男子已經站在了女孩身邊,正怒目瞪著自己。
「和尚,下次我們在聊天,還在天和興的門前見面!」
「咯咯……」笑聲遠去的時候,莫然良久未動。
ps:二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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