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雙方的交流採訪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因為雖然大家雖然都是親身經歷過這次事件的人,然而所謂的親身經歷終究只是一場隔離罷了,比起那許多真正感染了病毒的人,還是不算什麼。而在不遠處的醫院裡,就還有這樣一批人的情況等待著他們去報道。
然而採訪時間雖短,對方卻還是問到了慕秦川的事洽。
「聽說你被隔離之後,你先生慕秦川冒著被感染的危險,立刻從國內趕來了這邊,並且陪你一同接受了隔離,你怎麼看?」
秦傾頓了頓,淡淡一笑,「還能怎麼看?傻唄。」
對方便有人輕笑起來,「明明是很幸福的事情啊,其實心裡已經樂開花了吧?」
秦傾又頓了頓,才回答道:「大難當前,採訪這樣的話題似乎不太合適。現在還是更多地將鏡頭集中在an病毒上吧,不然只怕同行和觀眾都會產生非議。鈐」
那邊一行人原本都準備好了聽八卦來著,被秦傾這麼一提醒,連徐懷安都是恍然大悟的模樣。
「對對對,這樣風花雪月兒女情長的事情就不要問了,八卦不能當飯吃,眼下還是關注疫情比較妥當。」
一行人便立刻商量著要動身去鎮上的醫院採訪,因為剛剛結束隔離期的幾位醫生也都已經準備趕去鎮上的醫院幫忙,所以徐懷安也問了秦傾要不要同往。
秦傾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這麼多天我都沒跟國內聯繫過,現在還是先想給那邊的朋友報個平安,就暫時不去了。」
「說的也對,」徐懷安點頭道,「那你暫且留下,等你想要過來鎮上的時候再聯繫我們,眼下局勢這麼混亂,你一個女孩子跟著我們好歹要安全一點。」
秦傾重重點了點頭。
「放心啦,秦傾老公都在這裡呢!慕先生是什麼人啊,怎麼可能讓秦傾有危險!」一時便又有人打趣起來。
好在他們忙著出發,這樣的打趣並沒有持續太久,而後,幾個醫生和他們的採訪車便一同駛離了駐地。
秦傾一直目送他們遠去,一轉頭便對上齊寓的視線,不由得微微一怔,隨即微微垂了眸往前走。
齊寓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跟著秦傾一路往大本營的方向走去。
直至快要進入往日的醫療大棚,秦傾才忽然頓住腳步,轉頭看向他,「他還好嗎?」
齊寓立刻點了點頭:「慕先生情緒很穩定,聽到慕太太已經結束隔離期之後,他很高興。」
秦傾再度微微垂了眼,道:「我還是先跟國內的朋友們聯繫一下。」
這其實並不需要徵得他的認同,但齊寓大概知道秦傾內心的想法,因此緩緩點了點頭,「好。小陸醫生應該還留在駐地,我去找她安排一下。」
這件事秦傾自己就能搞得定,可是齊寓還是將事情攬上了身,很快便找歐珣借到了電話,然而還幫秦傾準備好了她有可能聯繫的所有人的號碼。
拿到那張號碼紙,發現上面連裴欣的電話都有的時候,秦傾不由得微微訝然地看向這個慕秦川的新助理,而齊寓只是恭敬地微微一笑,轉身退出了這個房間。
然後秦傾便拿著那張電話紙,一個號碼一個號碼地撥打起來。
她最先打了慕家大宅的電話,接電話的是明姨,因為秦傾之前發燒,嗓子啞了之後一直都還沒恢復,聽到她的聲音明姨都沒反應過來,直至秦傾說出自己的名字,明姨立刻就驚呼起來,隨後連忙喊了慕培源和正在家裡的圓圓都來聽了電話。
其實慕秦川和秦傾雖然在隔離中,但他們的情況齊寓其實每天都會給慕培源和慕紹南匯報,但再怎麼匯報,也比不上親耳聽到秦傾的聲音來得讓人放心,聽到秦傾確認自己沒事之後,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那秦川呢?」明姨連忙又問,「秦傾,你的隔離已經結束了,有沒有去看過秦川?」
秦傾握著電話,輕輕地繞著電話線,低聲道:「還沒有。我想先打個電話回來,讓你們放心。」
「我們放心放心!」明姨連忙道,「你快去看看秦川吧!看完了秦川再給我們打電話也不遲!」
秦傾沉默片刻,微微應了一聲,隨後道:「爸爸,明姨,那我之後再打過來。」
「哎哎,好!」明姨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興奮,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掛掉了電話。秦傾捏著斷掉的電話怔了片刻,又撥通了蔚蔚的電話。
蔚蔚也沒能聽出她的聲音來,秦傾自報家門之後,她才猛然尖叫了一聲,隨後聲音都變得濕潤起來。
兩個人交談了很久,蔚蔚這麼多天沒有聯繫到她,恨不得拉著她說到天荒地老,將她這麼多天吃喝拉撒睡的情形都要問一遍的架勢。
最後蔚蔚也問到了慕秦川的話題,有些小心翼翼地,「慕秦川的情形呢?你見到他了嗎?」
「還沒有。」秦傾回答道。
蔚蔚一時也頓住,似乎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待會兒會去看看他。」最終還是秦傾先說了話,回答了蔚蔚沒有問出來的問題。
蔚蔚聞言,微微嘆息了一聲,「你想好了嗎?」
秦傾頓了許久,輕聲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有些事情還是想不通,但我還是決定再問清楚他一次。」
蔚蔚聽了,並沒有再多問,只是連連點頭:「嗯,支持你!」
秦傾輕輕笑了一聲,隨後才道:「上官大哥他們我就不一一打電話了,你幫我轉告一下就行了吧?」
「沒問題。」蔚蔚回答道,「我晚上再跟你打電話。」
「好。」
掛斷蔚蔚的電話,秦傾又給裴欣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依舊打了很久,好在裴欣並不知道慕秦川來這邊的事,沒有問及這個問題,最後掛掉電話的時候,她是非常安心的。
秦傾將電話放回原處之後,又在那裡靜站了許久,才終於轉身走出了這間屋子。
齊寓正站在門口等著,見她終於出來,依舊是先前那副神情,「慕太太,要不我現在就準備隔離服?」
秦傾抬眸看他,片刻之後,終究是點了頭,「好。」
齊寓臉上立刻掛起了笑意,「慕太太請稍等。」
因為要進入隔離室,自然還得有歐珣幫忙,進行完消毒程序之後,歐珣便幫著秦傾換隔離服。
眼見著秦傾神情有些悲喜莫辨,她忽然就笑了起來,「怎麼啦?終於要見到自己的老公了,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了?」
秦傾微微勾了勾唇角,沒有回答。
「這麼多天,他一定你掛念你掛念得要瘋掉了。」歐珣道,「不過你可不能學他呀,萬一到時候你再把頭套拿下來,得,你們倆乾脆就別見面了,省得你隔離完他隔離的!」
秦傾聽了,有些無奈地微微一笑,「我像是那麼沒理智的人嗎?」
「那可說不準!一段感情里的作用力可是相互的,他為了你都瘋狂成那個樣子,我哪知道你見了他會瘋成什麼樣?」
「你放心吧,我不會的。」秦傾低聲道。
話雖如此,歐珣自然還是不放心的,所以打定了主意一定會站在旁邊,免得再出現什麼意外。
厚厚的隔離服穿在身上,其實在眼下這種人人自危的情形下,真的很能帶給人安全感。
當秦傾穿著隔離服一步步朝著隔離室走去的時候,腦子裡其實有些亂。
當日,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驅使,讓慕秦川在那樣的情形下脫掉了隔離頭套?
她有些發懵地跟著歐珣來到了隔離室前,看著歐珣打開了隔離室的門,而後才抬起頭,看向了屋子裡。
與此同時,正坐在屋子裡那張窄小的床上,沉眸看著一份報紙的人也抬起頭來。
上一次的四目相視,已經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慕秦川眉心微微一動,放下了手裡的雜誌。
而秦傾卻依舊站在門外,因為隔離服的掩蓋,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歐珣轉身就將秦傾拉了進來,輕笑一聲道:「幹什麼?終於見到,高興得傻掉了?」
說完,她便又將秦傾推到了慕秦川面前,道:「有話你們就說吧,雖然我站在旁邊,但我會選擇性地失聰,你們放心交談吧。」
歐珣說完,便走到了旁邊,再沒有刻意地看向兩人。
秦傾身體依舊僵硬,站在慕秦川面前,也沒有直接地看向他。
慕秦川已經從她頭套前那片透明的鏡片看見了她低垂的視線,心中嘆息一聲,卻是伸出手來,隔著厚厚的隔離服,拉起了她的手。
「發燒都好了嗎?」他低聲道,「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其實這分明是明知故問,可是他就是想聽到她的回答。
秦傾沉默良久,才終於抬起眼來看他,輕輕開了口:「都好了。」
隔著厚厚的頭套,聲音本來就沉悶,偏偏她的嗓子還受了損壞,低沉沙啞,讓聽到的人都為之一愣。
慕秦川聽見這樣的聲音,原本沒有往別的地方想,剛想開口問,卻突然記起什麼來,看向她時,正好對上她直直看向自己的視線。
她之前一直都不看他,這會兒卻終於看向他,他知道她是在看,看他聽到她這把與之前不同的聲音時,有什麼反應。
而他的神情變化,自然沒有逃過秦傾的眼睛。
她看見他先是一怔,剛要開口問時卻微微僵住,而後探究一般地看向自己。
她拿不準,也猜不透這樣的反應,究竟是因為她,還是因為她的那把聲音。
「沒事就好。」慕秦川卻隨即就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把,伸手圈住她的腰,將她圈進自己懷中,「只要人沒事,就什麼都好。」
秦傾身體僵直了片刻,還是推開了他,再度抬頭看向他,她終於開了口:「你那天,為什麼要把頭套摘下來?」
慕秦川低頭看著她,微微勾了勾唇角。
「因為想觸到你,想吻你,想告訴你聽到,我來了。」
秦傾唇角微微一動,許久之後,才終於再度開了口:「你確定是我嗎?」
「我確定。」慕秦川目光堅定,毫無遲疑地開口回答,「我確定我面對著的人是秦傾。她是個記者,她堅守自己的職業,她有些倔強,卻勇敢堅強,我一直在等她回來。」
秦傾眸光微微一閃,喉頭卻似乎已經凝住,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歐珣雖然表示會暫時性失聰,可是卻終究還是聽到了這番話,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似乎這兩個人見面的情形和對話,都跟她想像之中相差太遠太遠……
秦傾默然許久都沒有再說話,慕秦川卻再度上前,輕輕攬住她,「等我結束隔離,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秦傾喉頭依舊有些哽住的感覺,過了很久,她才是深深吸了口氣,開口道:「我還要跟雜誌社聯繫,也許還有工作需要做,未必就能回去。等完成了工作,我自然會回去。」
慕秦川眸色微微一沉,卻沒有說什麼。
秦傾便再度拿下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開口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說完她轉身便往外走,慕秦川哪裡捨得,又重新拉住了她。
秦傾回頭看向他,他似乎有些無奈,笑了笑,拉著她的手放到嘴邊,隔著厚厚的隔離服吻了吻。
「不要亂跑,等我出去。」他低聲道。
分明隔著那麼厚的隔離服,秦傾卻只覺得他吻的那個地方似乎被燙了一下,連忙收回手來,轉身匆匆走出了這間屋子。
歐珣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慕秦川一眼,隨後也跟著秦傾走了出去,再度關上了房門。
慕秦川在屋中靜立了片刻,才又坐回到之前的位置,拿起了先前看的那本雜誌。
那是一本《南生》,從國內帶過來的。而他看的文章,正是秦傾之前所發表的關於醫療隊的追訪。
通篇文章都是關於別人的內容,可是他卻幾乎倒背如流。
而他的枕頭底下,其實還放著一沓列印的資料,而上面的內容是秦傾的博客內容。
那上面的每一篇,他是真正的能夠倒背如流。
*
歐珣陪著秦傾回到消毒間隔壁換衣服,幫秦傾取下頭套之後,才終於忍不住看著秦傾問道:「你們……有點奇怪啊。」
秦傾眸光微微閃爍,有些苦澀地笑了起來,「是啊。」
「所以在此之前,你們其實是吵架了?」歐珣小心翼翼地問道。
秦傾抿了抿唇,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吧。」
「難怪我那次在機場碰見你獨自一個人,而你突然說來這邊最系列報道。」歐珣恍然大悟一般地憶起往事,隨後道,「吵架吵得你跑來這邊,看來真的是吵得很厲害了。」
秦傾沉默地脫下隔離服,沒有回答。
「我是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吵架啦。」歐珣道,「可是……怎麼說呢?不管發生了什麼,一個人的行動就是關於情感的最好證明。老實說,雖然我們醫療隊的人都覺得慕先生的行為非常不理智,可是卻都為他這樣子的勇氣感動,畢竟生死關頭,不是誰都能做出這樣的失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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