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從未想過會在這裡,用這種方式見到孩子的父親。
當她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下意識的就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想揉眼睛。
而皇帝的身體卻搖晃了一下。
「我大唐……威武!」
馬背上的男子目光睥睨,仿佛下一刻便會衝到城下,帶著三千麾下血洗寧興城。
長陵緩緩看去。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楊玄。
那是楊玄?
他竟然來到了寧興!
江州呢?
江州的大軍呢?
哪去了?
難道被他給滅了?
城頭,惶然。
剛被皇帝鼓起的士氣,蕩然無存!
皇帝張開嘴。
噗!
一口猩紅的鮮血噴在了城頭上。
楊玄一拉韁繩,人立而起的戰馬後腿發力,瞪噔噔,原地轉圈。
馬蹄落地,戰馬就開始疾馳。
大旗就在他的身後,這一刻的屠裳,覺著跟著這位主公,值當了!
「陛下!」
城頭,蕭驚呼,上去扶住了身體晃蕩的皇帝。
「陛下!「
隨行的人把皇帝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些將領惶然,不知下一步當如何。
此刻楊玄若是來個突襲,弄不好還真能突入,但隨後能否安然出城就得兩說.
「是楊狗!」
城頭此刻才有人驚呼。
「戒備!」
鐺鐺鐺!
警鐘長鳴!
城中頓時亂作一團。
「戒備!」
軍營中,將領高喊。
軍士們衝出來,不知所措的看著將領。
將領更是茫然。
幾百年來,從未遭遇過敵人的寧興,終於遇到了麻煩。
那些百姓瘋狂往家跑。
「楊狗來了!」
砰砰砰砰砰砰!
街道兩側的店鋪飛也似的把門關上。
所有人都在瑟瑟發抖。
這是寧興啊!
一個老人在長街上跺腳。
有人認了出來,這位便是先帝時的大將。
「快跑!」
百姓拖兒帶女往家跑,權貴們慌了,捲起家財就想往城外跑。
卻忘記了一件事兒,若真是敵襲,這個時候出城可不就是送菜?
數百年的安寧,當一朝被打破時,所有人都用一種自己覺得羞恥的方式表演了-番。
「楊狗來了。」
這一刻,城中所有人的腦海中都是那個人的名字。
那個瘋子,他真的來了寧興。
「陛下!」
城頭,人心惶惶。
皇帝軟倒在地上,人一旦失去意識,身體就會沉重無比,兩個內侍往日架著皇帝很是輕鬆,此刻卻無能為力。
「讓有修為的來。」
兩個隨行的護衛過來,剛努力把皇帝架起來,皇帝自己就幽醒轉。
他目光茫然看著眾人,漸漸恢復了神智。
「查!」皇帝開口。
「是!「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追!」
「是!」
「不要怕!」皇帝努力微笑,「朕在!」
皇帝下巴朝中城外擺擺,兩個護衛架著他往城下去。
三千騎正在遠遁。
大旗下,那個身影漸漸模糊。
「他來了。」皇帝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他的眸色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虛空中的什麼。
長陵不知皇帝說的他是誰,看到皇帝這個模樣,不禁打個寒顫!
當她再看向皇帝時,皇帝已然昏沉。
「追!「
數百騎沖了出去,城中一時間沒準備那麼多騎兵,這些人馬去追擊,更多是給自己打氣,給皇帝一個交代。
皇帝暈倒了。
隨即回宮。
皇后聞訊趕來,和太子一起詢問醫官。
寢宮外,蕭等重臣雲集,醫官們也是如此。
最出色的幾個醫官在寢宮中給皇帝診治。
外面的醫官們看著神色不安。
「娘娘。」一個醫官說道:「陛下的身子有些虛弱。」
皇后柳眉倒豎,「陛下的身子歷來都不錯,怎地才將到了寧興不到數年,便成了這般模樣?我看是有人圖謀不軌!「
醫官們苦笑。
皇后怒不可遏,「定然是有人下毒!鷹衛為何不查?赫連紅呢?她是幹什麼吃的?」
赫連紅急匆匆的來了,蕭打斷了皇后的興師問罪,問道:「外面如何?」
赫連紅說道:「確實是楊玄,不過當下就發現他帶了三千騎,穿著大遼的服飾,一路大搖大擺的順著官道而來。」
」這是想突襲寧興!」
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寧興大軍雲集,他的膽子……」
此人,竟然膽大如斯!
時光流逝,外面的臣子們面色漸漸凝重。
天黑了,宮中給重臣們送來了晚膳。
群臣心不在焉的吃了些,隨即繼續等待消息。
當黎明降臨時,林雅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
蕭等人一整夜就在盯著他和他的黨羽,此刻見他一動,蕭目光陡然一冷。
「小心些!」他對陳方利說道。
此刻,所有人的腦海中就一個念頭……若是皇帝駕崩當如何。
太子才八歲,還小,林雅弄不好便會悍然謀反。
該如何應對?
「城中此刻人心惶惶,如是老賊動手,必然會引發騷亂。一旦騷亂,許多人會趁火打劫。到時候,寧興將會變成地獄。」陳方利咬牙切齒的道「老夫恨不能弄死這個老賊。」
蕭看了一眼在偏殿,長陵就在裡面歇息。
「大長公主的人馬就在城外,若是動手……「
」那就更亂了。」陳方利苦笑,「大遼何曾面臨過這等危局?哎!說來說去,還是……」他放低聲音,「陛下身子不好,加之和先帝血脈疏遠,故而不得人心。哎!「
「這時候說這些作甚?」蕭說道:「此刻你我最要緊的便是護住宮中,盯著林雅。對了,要注意太子,萬萬不可被人害了。」
陳方利說道:「放心,宮中的好手就在太子身邊。」
」誰安排的?」
」陛下中途迷湖糊醒來一次,再度暈倒之前交待的一件事便是這個。」
蕭嘆息。
「陛下!「
裡面傳來了驚喜的聲音。
皇后徑直進去。
皇帝剛回宮就暈倒了,此刻剛醒來。
醫官把銀針一拔,伸手診脈,稍後抬頭,面色凝重,「陛下需要靜養。
皇帝乾咳一聲,「長陵可在?」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許復出去找到了長陵,「大長公主,陛下召見。」
長陵進去。
皇帝神看著好了不少,「朕方才只是激怒攻心,無大礙。不過醫官了得,令朕必須靜養。朕也不得不從命!」
醫官苦笑,「陛下的身子本就不該操勞。「
「朕不操勞,還做這個帝王作甚?「
皇帝乾咳一聲,「這幾日朝堂之上你要多看看,多說說。太子旁聽,你看著些。」
長陵點頭,「陛下好生休養。「
「朕知曉。」皇帝微笑道:「辛苦你了。」
長陵告退。
皇帝眯
著眼,「讓林雅,蕭他們來。」
許復出去,皇帝對醫官說道:「可有法子提振神?」
醫官面色微變,「陛下,那等法子有損元氣。」
皇帝笑道:「朕渾身的元氣,動手!」
醫官咬牙扎了兩針。
「陛下,他們來了。「
林雅帶頭,重臣們魚貫而入。
林雅一進來就盯著皇帝。
皇帝雙手一撐,輕鬆坐了起來。他面色紅瀾,聲音洪亮,「朕這陣子睡眠不好,強打神理政終究不妥。如此,朕便歇息數日。朝中有事,你等與大長公主商議處置,若是大事,當請示朕。」
「是!」
」太子!」皇帝招手,站在角落裡的太子上前,看著,有些怯。
皇帝拉著他的手,對重臣們說道∶「太子這幾日聽政,諸卿當好生輔佐。」
」臣等遵命!」
皇帝微笑道:「如此,都去吧!」
群臣告退。
等他們出去後,皇后冷著臉,「太子還小,陛下,臣妾就怕那些人欺凌他。」
」長陵在。」皇帝淡淡的道:「許多事,要有人出頭,要把人拉過來。」
皇后告退。
太子想跟著去,被皇帝叫住。
「出去吧!」
皇帝說道。
許復擺擺手,帶著人出去。
寢宮內,就剩下大遼最尊貴的一對父子。
太子這才露出了依戀之色,「父親要快些好起來。「
皇帝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太子怕什麼?」
太子低著頭,「我記得……那時我還小,就記得阿娘或是誰抱著我拼命的跑,跑到房間裡,裡面有個木箱子。他們打開那個木箱子,讓我躲進去……我便躲了進去。他們把箱子關了……」
太子的眼中有恐懼之色,「裡面黑麻麻的。「
皇帝心中嘆息,「朕的生機早年被毀,千辛萬苦才有了你。可出生後,朕擔心先帝會出手……故而讓你東躲西藏。倒是沒想到讓你憂懼至今。朕這個父親,沒做好。」
太子搖頭,「父親極好。「
「是嗎?」皇帝笑了。
「我就是看著……我看著那些臣子,就覺得一身的凜然之氣。特別是林雅,好似有一股子煞氣,看著父親和我的眼神中,就帶著這股子煞氣,好像要……殺人似的!」
這個孩子太敏銳了。
皇帝自動避開了敏感這個詞,「朕在,你無需擔心。另外,今日朕讓大長公主護著你,你可知曉這裡面的意思?「
太子點頭,「林雅想殺我,大長公主不會。」
「嗯!「皇帝點頭,「朕不在,卻必須要用大長公主來牽制林雅。其實,朕也是在用林雅來牽制大長公主,明白嗎?「
太子看著皇帝,眼神中有些悵然之意,「父親,是不能信任何人嗎?」
這個兒子啊!
皇帝微微頷首,「做了帝王,這個世間就再無你能信任之人。你的信任,只會給自己帶來災禍。你無罪,無過,但你手中的權力卻有罪。」
「權力有罪?」太子若有所思
「對,權力有罪!」皇帝臉上的紅光漸漸散去,突然面色大變,提高嗓門對外面說道:「許復,讓蕭陳方利他們來,快,去追回來。」
外面的許復聞聲就跑。
皇帝坐在床頭,對太子微笑,「無需擔心,朕在!」
太子點頭,「父親,你要多歇息!」
」朕知曉。」
蕭等人小跑著回來,見皇帝無恙,心中一松。
「馬上令人快馬去倉州,令赫連督不得出戰!「
蕭等人先前滿腦子都是皇帝的病情,此刻被這話一提醒,整個人都麻了。
楊玄兵臨寧
興城的消息傳到倉州時,赫連督還能坐得住?
陳方利說道:「消息興許沒那麼快傳到倉州。」
蕭回身,「速速問鷹衛。」
赫連紅親自來稟告。
「昨日陛下在城頭吐血暈倒後,城中十餘批人出城,都是往南方去了。「
皇帝捂額,「定然是去江州和倉州。那些權貴令人給故舊親人送信,說朕怕是不行了,令他們早做準備。消息遮掩不住,赫連督定然知曉。馬上令使者出發,對了,紙筆!朕手一封送去。」
此刻什麼信使赫連督多半都是不信的……皇帝駕崩了,這個信使會不會是逆賊的人?
唯有皇帝的手才管用。
皇帝倉促寫下手,蓋上印鑑,令赫連督不可出擊。
「速去!「
皇帝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從他暈倒到此刻,大半日過去了。
大半日,那些信使能跑多遠?
皇帝擺擺手,群臣告退。
蕭最後出去,回身,不經意間見到皇帝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著。
「上天,護佑大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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