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年輕女子的心理素質天生強大。
也許是因為葉千秋的親和力驚人。
年輕女子聽到葉千秋這陌生人的話,神色間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波瀾,只有平靜。
年輕女子輕啟朱唇,緩緩說道:「你是?」
葉千秋笑了笑,道:「貧道葉千秋,想必黃三甲那個老傢伙跟你提過貧道的名號。」
「當然,他要是膽子小,沒敢提,也實屬正常。」
「黃三甲這個老傢伙最喜歡用人做棋子,著實是惡趣味的很。」
「人的命運捉摸不定,如果可以,沒有誰想去做提線的木偶。」
「陳漁,現在貧道給你一個機會,一個把握自己命運的機會。」
年輕女子平靜的面容,在聽到葉千秋三個字時,還是有了些許波瀾。
她自然聽過葉千秋的名號,但沒想到葉千秋比她想像的還要更有人味兒。
本來,她以為這樣的人物,仙氣會比人味兒更足一些。
再聽到後邊兒,陳漁又忍不住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隨後,她緩緩說道:「我還有的選嗎?」
葉千秋看著這個有著絕色姿容,心思細膩的女娃娃,大概也能品味出她內心的波瀾。
葉千秋輕輕笑著:「當然有的選。」
「如果你不願意,貧道也不會強求。」
陳漁輕咬著嘴唇,葉千秋給她的感覺很親和,一個能讓黃龍士都頭疼無比的大人物,說不會強求她,這本來是一件十分荒誕的事情,因為這個世上,有實力的人,總是能強迫弱小的人去做任何事。
但偏偏她能感覺得到,這位葉真人所言應該沒有半分虛假。
若是她現在搖頭,對方可能就直接轉身走了。
她思索片刻,才說道:「有人要我去京城。」
「我三歲時便被龍虎山與欽天監一同算了命格,屬月桂入廟格。」
葉千秋笑了笑,道:「然後呢?」
陳漁道:「躲得開嗎?」
葉千秋笑道:「為什麼要躲?」
「等過些時日,貧道去京城時帶上你便是,什麼狗屁月桂入廟格,算的一點都不准。」
「依貧道看,你屬朱雀乘風格。」
陳漁平靜的神色再添幾抹疑惑。
「朱雀乘風格?那是什麼命格?」
「我沒聽過……」
葉千秋笑道:「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陳漁默然無語。
長生大真人都喜歡開玩笑,涮人玩兒嗎?
不過,陳漁很清楚,她只要點頭,可能她的命運真的會發生改變。
要答應嗎?
陳漁心裡一時間沒有答案。
葉千秋沒有催促陳漁,而是落在湖心岸上,四處看看。
不得不說,這裡的景色還真不錯。
過了許久。
陳漁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沒有人能拒絕掌控自己命運的誘惑。
陳漁很清楚,像她這樣長了一張漂亮臉蛋的女子,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命運就早已經不在自己的手中掌控。
現在,機會擺在她的面前。
她如何不能去一試呢?
縱使粉身碎骨,也算是為自己活過一回。
……
傍晚,落日餘暉灑落在青山之上。
半山腰上,篝火燃起,有肉香飄出。
呂錢塘、楊青風在烤肉。
這倆人一路隨行,這事兒可沒少做。
特比是楊青風的手藝,還真不賴。
在山頭上,徐鳳年留給眾人一個略顯孤獨的背影。
李淳罡搖搖晃晃的走了回來,不發一言的坐在了徐鳳年的身旁。
徐鳳年見狀,問道:「葉真人呢?」
李淳罡目視遠方,看著漸漸隱沒的青山,嘆了一口氣,道:「不知道,撂下老夫一個人跑了。」
徐鳳年很少看到李淳罡這般垂頭喪氣的模樣。
聽到李淳罡這麼說。
徐鳳年更加疑惑,難道葉大真人走了?
不應該啊,吳靈素還在這兒呆著呢。
葉大真人即便是要走,也應該帶上吳靈素才是。
就在這時,只聽得呂錢塘在那邊客氣道:「呀,葉真人回來了。」
「肉馬上就烤好了,您多來點辣椒麵兒?」
葉千秋笑了笑,道:「有點兒就行。」
呂錢塘屁顛屁顛的道:「得嘞,您就瞧好吧。」
陳漁跟在葉千秋的身後,還是讓眾人有不少驚訝。
葉大真人出去一趟,帶回來一個花容月貌,沉魚落雁的女娃娃。
這是去哪兒了?
呂錢塘和楊青風對視一眼,都頗為疑惑。
當然,他們自然不會以為這是葉大真人擄來的女人,這事兒若是世子殿下去做還差不多。
葉大真人是堂堂天下第一人,道門聖人一般的存在,自然不會做出這等事來。
那邊,徐鳳年一聽是葉千秋回來了,立馬轉身,往過一瞧。
這一看,立馬愣住了。
因為他見過葉千秋身後的陳漁。
三年前在洛水河畔見過。
徐鳳年還有些好奇,這女子怎麼跟著葉大真人回來了。
葉千秋走上前來,介紹道:「這是陳漁,我剛收的徒弟。」
剛剛轉過頭來的李淳罡聽到這話,頓時氣的嘴都歪了。
「好嘛,葉大真人亂我心境,原來是為了丟下老夫,去收漂亮女徒弟。」
葉千秋聽到李淳罡這酸溜溜的話,不禁笑道:「好像是你沒跟上吧?」
李淳罡哼哼一聲,打量著陳漁。
這荒山野嶺的,哪兒弄來的小女娃,還挺漂亮。
不過,李淳罡也知道,葉千秋的本事比他大多了,用不著他鹹吃蘿蔔淡操心。
徐鳳年一聽這是葉千秋新收的徒弟,也自然不敢和對付其他女人一般輕佻。
只是和陳漁淡淡點了一下頭,沒說話。
陳漁話本就不多,沒有任何回應。
葉千秋讓陳漁自己找地方呆著。
今夜是要在這青山之上過夜了。
肉香味兒已經飄起。
不多時,葉千秋、徐鳳年、李淳罡圍坐在了篝火前。
呂錢塘和楊青風本來要識趣的到四周去戒備。
但葉千秋讓他們二人留了下來,人多喝酒才熱鬧嘛。
徐鳳年也不是小氣的主兒,馬車上還是放著不少好酒的。
讓呂錢塘取了兩壇來,痛快喝了起來。
呂錢塘和楊青風本來還有些放不開。
畢竟他們的小命兒可都在世子殿下的手裡攥著呢。
但喝到後邊兒,酒勁一上來,就都放開了。
能和天下第一喝一回酒,也算是光耀門楣的大事了,往後和人吹噓也算是有大大的資本。
本來在葉千秋和李淳罡面前都有些拘束。
李淳罡就不用多說了,那是多少劍道中人仰望的神話。
呂錢塘就是那無數仰望者之一。
至於葉千秋,這一路行來,所做之事,無一不是震動天下的大事。
連稱雄江湖幾十載的王仙芝也敗在了葉大真人的手底下。
他們也都算是見證了傳奇的降臨。
喝的多了,放的開了。
呂錢塘頻頻向葉千秋和李淳罡敬酒。
呂錢塘打個酒嗝兒,舌頭打顫道:「李老劍神,您不知道,當年廣陵潮頭,您的那風姿能讓我記一輩子。」
「能喝您喝一回酒,這輩子,值了。」
李淳罡禿嚕著嘴皮子,攬著葉千秋的肩膀,醉醺醺的說道:「葉大真人,瞧見了沒,老夫也挺厲害。」
「當年老夫腳踏廣陵江潮頭,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為老夫驚呼。」
葉千秋不禁搖頭失笑,這老傢伙,當真是喝醉了。
一旁的徐鳳年則道:「這裡離廣陵江不算遠,老劍神,咱們再去一趟廣陵江,你再踏一次廣陵潮頭,不知道還能引得多少姑娘為你折腰。」
李淳罡道:「那可多了去了。」
呂錢塘禿嚕著嘴道:「馬上就是八月十八大潮,正是好時候!」
李淳罡喝了不少,到了後半夜,就沉沉睡去了。
呂錢塘和楊青風也喝的不少,徐鳳年讓他們找地方睡覺去,明天還要趕路。
篝火在咯吱咯吱的燃燒著。
今天晚上,徐鳳年倒成了喝的最少的那一個。
所以,他的腦子還算清醒。
葉千秋倒是一點影響都沒有。
他看四周夜深人靜,眾人都睡去了。
只有徐鳳年還拉著他在說著和老黃在江湖上行走時的那些見聞。
這時,葉千秋一抬手,一陣輕嗡之聲從葉千秋的手中傳出。
清風吹拂過徐鳳年的腦袋,讓徐鳳年打了個激靈。
「葉真人,您這是?」
徐鳳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葉千秋。
葉千秋微微一笑,手中太玄劍飄到了徐鳳年的面前。
「這是貧道的太玄劍。」
「暫時借你一用。」
徐鳳年疑惑道:「葉真人為何要借我劍?」
葉千秋笑了笑,沒多做解釋。
「收下吧,以備不時之需。」
徐鳳年聞言,便也沒多說什麼,一把將瑩瑩小劍抓在手裡,一股溫和氣息迫入徐鳳年的體內。
再看,太玄劍已經消失不見。
徐鳳年一臉驚詫的看向葉千秋。
「葉真人,這?」
葉千秋笑了笑,道:「只是暫借你身體一居。」
……
翌日清晨,朝陽初升。
陽光灑落在青山之上。
山頭之上。
葉千秋正在徐鳳年、李淳罡告別。
徐鳳年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葉真人,涼州再見。」
葉千秋微微頷首,看想要一旁的李淳罡,道:「老李頭,別忘了,若是沒地方去了,可到青城山。」
李淳罡點了點頭,略有幾分傷感。
「葉大真人放心,老夫一定會去青城山蹭飯的。」
葉千秋回望一眼,一手握住陳漁,一手抓住吳靈素,沒有多言,直接凌空而起,沒入雲海,飄搖而去。
呂錢塘、楊青風等人看著如此仙姿,不禁羨慕不已。
李淳罡道:「飛的可真快。」
徐鳳年聞言,哈哈一笑,道:「走了,李老劍神,等咱們看了廣陵江大潮,也該回北涼了。」
……
兩日後,雍州城內。
在外行走多時的葉千秋帶著吳靈素和陳漁回到了雍州地界。
不過,並沒有第一時間回青城山,而是進了雍州城轉悠起來。
自從青城山的賊寇被清理了之後。
雍州城的達官貴人可是經常前往青城山去上香。
葉千秋倒是一次沒有到過雍州城。
在回山之前,葉千秋自然打算再了解了解雍州的風土人情。
吳靈素對雍州城熟悉的很,由他帶路尋了一家雍州城十分有名氣的酒樓坐下。
酒樓內的食客大多是雍州本土人士,操著一口本地土話。
酒樓里一般都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南來的北往的,都要住店,許多事都會在這酒樓之中傳揚。
而時下最振奮人心的喧囂話題,還真是不少。
東海武帝城王仙芝與葉千秋那一戰,堪稱江湖五十年來最驚心動魄的一場巔峰之戰。
就連李淳罡和王仙芝先頭一戰的風采也被壓了下去。
畢竟李淳罡只是和王仙芝戰了一個平手。
而葉千秋卻是實打實的讓王仙芝敗了。
自稱天下第二的王仙芝真的成了天下第二。
而天下第一的葉千秋,就在雍州境內!
還是青城山神霄派的掌教真人。
作為雍州人士,雍州人那叫一個自豪。
天下第一在雍州,這是何等令人振奮之事。
這消息一傳回雍州,青城山早已經不知道多了多少江湖人。
有好多人聞風而動,前往青城山,想要加入神霄派。
但無一例外的都被拒之門外。
而與此同時,葉千秋此次下山的諸多事跡都被傳揚四方。
什麼一劍鎮江,嚇退吳家劍冠,什麼徽山大雪坪之上,斬陸地神仙,讓龍虎山四大天師不戰而退。
可謂是風頭無兩,讓江湖為之沸騰。
除了這些事外,就是武當山姓洪的年輕掌教下山,聽說好像有那飛劍千里的神通,傳言那道士更是呂祖轉世一般的神仙人物。
本來神霄掌教葉千秋的出世,就讓天下皆驚,這又出了一個洪掌教,一下子就更讓道教祖庭龍虎山大為失色。
最聳人聽聞的莫過於那位陸地神仙才下山沒多少時日,便帶著一名女子陸續去幾大春秋亡國境內,一劍接一劍,將舊西蜀東越的僅剩不多的一點氣運柱給斬崩塌了,到後來西去崑崙,天下數百頂尖鍊氣士都蜂擁前去,希冀親眼見證那名仙人一劍斬氣運的雄渾氣魄。
有隱秘消息迅速傳入京城,當那道人一劍斬出,粗如山峰的氣運柱子便要支離破碎,讓世間萬萬千千的聽者個個瞠目結舌,都好奇天底下莫不是真有如此不飛升勝似登仙的仙人?
酒樓內有人唾沫四濺。
「那武當掌教別看表面上年紀輕輕,其實活了可有好幾百歲了,最起碼也得有三百年,足足五個甲子!」
「那豈不是比老掌教王重樓還得超出太多,既然這般年邁,為何直到最近才下山,若是真有神通,哪裡輪得到龍虎山做羽衣卿相?」
「這位真人是當之無愧的陸地神仙,他的想法,我等俗人如何知曉?」
許多人點頭附合。
「確實。」
「理該如此。」
「聽說道門裡大真人都會賤物貴身,志在守朴,不在意那俗世虛名。」
這時,又有人問道。
「那你們說,這武當洪掌教和神霄葉掌教比起來,誰強誰弱?」
這個問題一出,頓時讓眾人沸騰。
有人道:「當然是葉掌教更厲害!王仙芝雄霸江湖幾十年,葉掌教讓王仙芝親口承認敗了,這是何等神通手段。」
「武當洪掌教縱使厲害,但也比不過葉掌教。」
有人則道:「我看未必,武當洪掌教一日千里,帶著那位女子行走天下,可做了不少大事。」
一時間,雙方爭辯起來。
大多數人覺得神霄葉掌教厲害一些,畢竟實打實的敗了王仙芝。
但也有一些人覺得洪掌教厲害一些。
吳靈素聽到這些人議論紛紛,頗為不屑的說道:「我家掌教真人何等人物,武當洪洗象怎麼能比得上我家掌教。」
葉千秋瞥了吳靈素一眼,吳靈素頓時閉嘴。
陳漁在旁看著,不禁掩嘴失笑。
……
就在葉千秋三人在雍州城聽江湖風雲時。
廣陵江畔,已經是風起雲湧。
徐鳳年坐在馬車裡,低頭看著雙手,顫抖不止,如何都停不下來。
再看看外面,已經是屍橫遍野。
本來只是打算到廣陵江看一看大潮,再返回北涼,哪裡知道這到了廣陵江,又出了這等意外。
「廣陵王趙毅!」
徐鳳年遙看遠方,面色有些猙獰,他沒想到這廝竟然真敢下死手。
小舟與潮頭前來,擂鼓震天,潮水與鼓聲一同生生不息。
霧蒙蒙江面有一白線自東向西而移,白虹橫江,潮頭也隨著推進漸次拔高,鋪天蓋地。
李淳罡劍氣所及,鋒芒掠過,便是一大片血肉模糊。
人力終有竭盡時,要知道前方大燕磯附近堆積了足足六千多背魁軍。
密密麻麻,如同闖入了螞蟻窩。
更別提還有廣陵水師無數樓船戰艦虎視眈眈。
趙毅下定決心殺人滅口,李淳罡即便能帶他一人脫困而出,但必定無法顧及到青鳥等人。
眼看著李淳罡渾身是血。
徐鳳年心頭一緊,若是繼續下去,李淳罡也定要力竭而亡不可。
三教聖人才可借用天地玄機兩撥千斤,三教以外的武人,即便強如李淳罡,一劍便是一劍,需要耗費大量氣機,尤其是在鐵騎洪水般不斷衝擊的狀況下,根本不給李老前輩如意圓轉的喘息機會。
這時,徐鳳年突然感覺到掌心之中有些灼熱。
他攤開手來,本來空蕩蕩的手心,一抹熒光閃耀而出。
徐鳳年猛然間如醍醐灌頂,猛的竄出馬車,高舉手臂,大喝一聲。
「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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