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一舒心中惆悵氣,再抬眼,看紫霄!
神霄門。
證得真君數載後,打坐靜修的張守一,終於將一身所學融魂貫通,圓滿無漏,徹徹底底完成了蛻變,成為了一尊萬壽無疆的法相大能。
盤膝坐於陰陽道圖下,此刻睜眼,掃視了一圈空曠幽寂的大殿,還有那殿外的仙山正宗,白髮轉青絲,年輕的面龐上,張守一露出了幾分對於往昔的追憶。
此去經年,待到回首.
竟已是八百年身了。
他從腰間取下了一枚玉佩,將其擱置於溫熱的掌心,細細磨砂著。
幾百年的時光蘊養,已經叫這枚玉佩熒熒生光,比之當年變得更加具有靈性。
他的眸子微微低垂。
紫霄一脈,若非峰內嫡系,只得等候一甲子開山一次,才會向凡間收攏後晉弟子。
而當年,張守一歷經了重重磨難,才在最後關頭,以一介微末身,拜入了新晉百年的聖地紫霄,名列三十三峰之列。
這枚玉佩,就是當時同出一峰的嫡傳師姐,親自交給他的,代表著紫霄一脈的入門身份。
「邵陽峰,師尊,同道」
張守一喃喃一語,手掌陡然間攥緊,往昔百轉千回,不由一一浮現。
邵陽峰,為紫霄一脈三十三重峰之一,曾為紫霄祖師開天闢地,立下道統後,初代三十三名弟子之一邵陽真人所掌。
邵陽真人,不擅鬥法,以養氣著稱,覓得長壽靈藥,活過了金丹真人的大限,卻也活不過千載天塹。
而那位真人,在壽元的最後之時,就恰好收了當時的張守一列入門牆。
這便是一切的起始。
紫霄一脈,雖為聖地,但崛起的時間迅速,又是二代李姓祖師一手力挽天傾,得證元神,這才有了聖地的一席之位。
所以在當年張守一狼狽出走前,法相真君,在紫霄一脈里,數遍千載也不過只有雙掌之數,比起其他聖地起碼萬年沉浮的歷史,要顯得黯然失色的多。
眾所周知,金丹真人,壽元不過只有八百年,只有成就法相真君者,才能道上一聲萬壽無疆。
因此隨著歲月的流逝,那些紫霄一脈的初代長老們,絕大多數都熬不過歲月無情。
到了張守一入門的時候,紫霄立宗時傳下的三十三峰道統,最初的開闢者,更是多半隨著歲月輪轉,而就此逝去,身死道消。
待到最後,只有那些有著法相真君坐鎮的傳承之峰,才能夠繼續一路高歌猛進,越發興盛。
餘下的道統諸峰,雖也享有著聖地與妙法傳承,但除非後輩門徒之中,能夠有法相級數誕生,不然想要重複開拓之時的榮光,便也只能是痴人說夢。
雖說一宗之中,同氣連枝,皆是爭得一個意氣與虛名。
但無論到了何時,有關於資源分配的問題,在有限的情況之下,便永遠都不會做到絕對均衡。
這點毋庸置疑。
而這便是導火索。
張守一入門,正值邵陽峰新老接替,瀕臨沒落之時。
在這個時間點,紫霄傳承經過千載演變,山門家族傳承與師徒傳承涇渭分明,也漸漸露出了苗頭。
曾經隨著紫霄一脈開闢,而結成道侶,並為宗門崛起立下了汗馬功勞的金丹乃至於法相,他們的後裔自誕生起,便會列入門牆,以最好的資源培養,期許日後踏上仙途。
這種血脈相傳的做法,自是無可厚非,畢竟人間拜將封侯之後封妻蔭子,實在正常不過。
然而.正是因為這點,所以才為張守一之後的遭遇,埋下了禍根。
默默盯著玉佩打量的張守一,深吸了口氣。
「這麼多年了」
「還是忘不了啊。」
青年之貌的祖師,露出了緬懷的笑。
「守一當年拜入紫霄,還未於內門修行,便被邵陽吾師收入門牆,列為一峰真傳,這份提攜與之後的傳道之恩,我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張守一閉眸,昔日的舊景漸漸浮出水面。
那時候,他因道兵消息,惹得他人覬覦,於是在回歸宗門後受到脅迫。
當時年少輕狂,所以胸中意氣不忿,哪裡及得上今時能忍。
所以理所應當,衝動之下一腔熱血上涌,鬥法台上走了一遭,在千鈞一髮之刻未曾收手,失手斬了那人驅使的一爪牙門徒,這才最終導致遠走北滄州的事件發生。
陰差陽錯,鑄成大難。
同門相殘,不論到了何時,都是不可容忍的大忌。
二代祖師成就元神,頂天立地,平素不插手宗門事務,神龍見首不見尾,而不論是那些刻苦修行的真君,亦或者留下傳承的首座。
對著同門下死手,對於他們而言,都是決計不可接受的。
即使與張守一鬥法的那真傳也沒安好心。
但其既已先死,邵陽真人又是仙逝,只餘下方才破境金丹的師姐獨挑大樑,人微言輕之下,張守一也根本沒有任何其餘辦法。
他現在還記得師姐滿面愁容,借著邵陽先師的面子,去求那些師叔師伯們的模樣。
但.
張守一的根基太淺薄了,邵陽真人又死的太早了。
作為羅浮峰那位沈姓真君所傳下的三代嫡傳,對他手中道兵殘頁覬覦不已的那人,一身光鮮亮麗,又是天驕。
相較之下,他這個死了師傅,與其餘諸峰大能也沒有任何交情,而且偏偏明面還觸犯了宗門大忌的弟子.
不值得出手,而且於情於理,也沒辦法出手。
或許有人看破了其中路數,所以暗中替著他周旋了一二。
不然張守一這一身修行道行,也未必能帶得出紫霄玉京山。
「師弟,如今真人仙去,邵陽峰在門內根基一落千丈,若往日裡看在真人面上,或可據理力爭,然而眼下,卻是不可能了。」
「時至如今,借著邵陽先師之面,我能為你爭取到的,就是護你出宗,保住一條性命,但你既身懷至寶線索,那麼這紫霄聖地統御之下,是萬不能再待了。」
「記住,你要走遠點,除非證得法相真君,不然,莫要想著重回紫霄,切記!」
臨走之前師姐的耳語,言猶在耳。
「師弟,你我之前有所交情,我知你為人,也知此事並非因你而起,只嘆.」
「罷了,早在前些日子,我雷法有所精進,特此根據紫霄經籍,參悟了曾經初代祖師草創雷法時,最適合丹境真人修行的神通,便將其交予你吧,用作路途護身之用。」
「希望他朝你我再見,還能共踏仙途,一併精進!」
與他出身類似,但卻勇猛精進,早已證得金丹,繼承先去真人衣缽,成為了未來三十三重主峰首座候選的師兄,為他送行。
此外,便是狼狽出走,遁逃千里,東躲xz,直到.
在這北滄歷經風霜,八百年。
當年的熱血漸漸冷卻,一身意氣也按於胸內,從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中,張守一脫胎換骨,從無到有,打拼出了名為神霄門的偌大基業。
只有邊陲荒野之地,才能感受得到底層修行界的兇險。
在這裡沉沉浮浮,摸爬滾打幾十年的張守一成就金丹,回首望時,才不禁莞爾。
他當年在宗內所經歷的那一幕幕,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就這樣,一路走過千般風雨,終於在壽終之前終極一躍,苦盡甘來,法相有成!
不僅如此,他打下的宗門,亦是昌隆至極,天驕如雨,人才濟濟,萬修來朝!
雖遠不及聖地氣象,但他張守一也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這世間,道上自己一聲正宗祖師,無愧於這一路以來的顛沛流離!
只是如今越是輝煌。
那潛藏於內心之下的舊事,就越是頻繁閃上心頭。
師姐,師兄,先師留下的邵陽峰,還有紫霄.
這些在他修行最初時經歷的,最是難忘。
他不知八百年過,故友如何,也不曉得邵陽峰一脈傳承,如今還尚在否。
更不知.
自己結成上乘法相,元神有望,再度歸來,是否能與舊日之怨清算,並且重列門牆,光復邵陽!
每每念及至此。
張守一心中,就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
錦衣夜行,終究不如富貴還鄉!
「修行講究清靜無為,但這三千紅塵煩惱絲太多。」
「可若不斬盡,何談能夠登臨大道啊」
「當然,也有我自己修持不到的緣由。」
「畢竟時至如今,仍舊無法釋懷,實是不該。」
張祖師自嘲一笑,隨即從蒲團起身。
他已經,有了決定。
自己要回去一趟。
但在那之前,要將神霄安頓好,若是能託付到季秋手裡,便更好了。
畢竟幾載之前,那東海妖禍頻頻生出,恐怖的氣息竟連法相都為之震顫,更有妖中聖者投影露面,所以張守一此去,也是存著幾分遷徙的念頭。
張守一心中這般想著,腳步不停。
而就待他走到門檻前,忽而神念一動,當下抬頭。
便見有修士於雲霧中騰挪,隨即駕馭流光而來,紫袍俊朗,氣質超然,實乃世間第一檔的有道真修,正是季秋。
見得心中正念叨著,正主便已駕臨,張守一一時甚喜,當下笑著迎道:
「季真君,這是修行有所成就,所以出關了?」
見到張守一當面。
季秋微微一笑,回了道禮:
「數載修行,是有了一些收穫。」
「不過此外,還有一事想要告知張真君。」
「順便,我想問一下,張真君可有重回紫霄宗的打算?」
方才到來的季秋一句話道出,叫張守一心湖泛起了微微波瀾。
「紫霄.」
他呢喃了一句,隨即有些苦笑:
「季真君,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除卻當年覺得突破無望,將要老死,所以詳細的將自己經歷講述之外,此後的歲月,張守一一般是不怎麼提及此事。
畢竟是往年的傷疤,若是揭開,更多留下的都是一些遺憾而已。
見到張守一不答,但隱約間露出的表情,卻是將他心中所想微微體現了一二,因此,季秋只瞅上一眼,就已知曉。
這位境界穩固的神霄真君,八成是想要回去彌補遺憾了。
他心中這般暗想著。
於是,道人當下繼續開口:
「因為,我也有一個不得不去紫霄的理由。」
「我要去紫霄見一位老朋友,問一問許久之前,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想起趙還真的模樣,季秋語氣認真。
隨即,張守一的表情隨著他話語道出,開始產生了些許變化,見此,季秋當下補充:
「當然,真君放心。」
「我去紫霄見的那位老朋友,並非是你當時所講的同門仇家。」
「而且,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所以這才前來,看看真君你是否正有此意。」
「若是有意的話,不若同行。」
聽到季秋的一席話。
張守一長出一口氣,理了理思緒,眼神複雜:
「既然如此.我也不瞞著你了。」
「我確實有回去一趟的想法,只是季真君,你我若都離了神霄,要是出了事端」
作為開闢了八百年基業的神霄祖師來講,往昔的遺憾很重要。
但這份代表了他存在過,證明過的神霄。
更重要。
再加上妖禍數載之前,便對這片道域造成了不小的動盪。
所以神霄如今在北滄州,表面雖是地位超然,但誰也不敢說,那北滄曾經一十三道旁門裡,被諸妖以雷霆之勢,瞬間湮滅的玄光教。
就不是神霄的前車之鑑。
但,關於這些,季秋早有準備。
於是,他只微微一笑,便不慌不忙:
「真君擔憂,不無道理。」
「所以,自是要留下後手的,而留下的東西,我也已經準備好了。」
「除卻留下三道聚集了法相真意的劍痕烙印,可持續百年,交予掌教之手外.」
「真君可還記得,在我成就法相大典,將隔壁玄陽域那位玄陽宗真君邀請來時,我問其要了什麼嗎?」
「一道記載了玄陽域空間錨點的符籙。」
季秋手掌一晃,將一塊銘刻了複雜紋路的陣石取出,隨後自信開口:
「我除卻修行之外,也稍稍修習過一些陣法之道。」
「因此,在最近這段時間,我以那符籙的錨點,再加上一些罕見的靈物,為宗門的護山陣法,添上了一道隱藏機制。」
「那就是,可以在緊要關頭,由掌教以符詔開啟,支撐偌大神霄山,發起一次無條件的空間挪移之術!」
「而那彼端的落點,就是玄陽域的空曠地帶。」
「至此,要是又有禍端產生,哪怕妖聖叩關,我神霄基業也有撤離轉圜的餘地,並無大禍。」
「怎麼樣,真君可放心否?」
【宗師陣法(登峰造極)】
在第四世時,季秋廣搜天下,托起朝歌,修築長城,可謂嘔心瀝血。
幾十年來,他對於陣法的造詣,可以說不亞於元神宗師。
所以借錨點而鑄傳送之陣,只要材料齊全
易爾!
見到季秋準備這般齊全,以及對神霄門的認真態度,還有這留下的一應布局
張守一眉頭一挑,心中甚慰,不由撫掌:
「妙極!」
「看來,你小子這是早有準備啊」
稍稍感慨一二,這位真君若有所思,但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只是一錘定音,便道:
「既然如此,將後事囑咐作罷,你我便一道啟程,去往那.」
「聖地紫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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