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觀瀾正在家裡面上網時,接到了司法廳要求借調省第一監獄獄內偵查處副處長趙玉棠到法院工作的通知。
趙觀瀾對此並不奇怪。
由於省第一監獄是省司法廳管轄,所以已經提前與司法廳進行了溝通。要求明天一早,趙玉棠就到法院報到。有關的借調文件隨後就到。
趙觀瀾滿口答應。
其實,他也明白,就算是自己不答應,也沒有什麼用處。
雖然自己在全省司法系統還算是有些分量,但他也不會因為借調一個人而去跟各路大神較勁。
況且,借調的是自己的女兒,這正是讓他求之不得的事。
從聖林越獄事件一開始,趙觀瀾就很關注。一看法院的反應,他就知道:法院沒有他女兒那樣的人才。第一回合的失敗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了。
事情也正如趙觀瀾所料。
他有一個強烈的預感:這次還得他的寶貝女兒出馬。
趙觀瀾對自己的女兒有一種幾乎盲目的信任。這種信任從趙玉棠十歲的時候就開始了。
那一年,趙觀瀾的妻子去世,後事辦完之後,趙觀瀾開始教自己的女兒獨立生活的技能。
第一天,獨自上下學。第二天,家裡面電器、燃氣及各種工具的使用方法和安全知識。第三天,做飯做菜。第四天,到市場採購各種生活物資。一周之後,趙玉棠就可以獨立生活了。
趙觀瀾鄭重地向女兒承諾:在她大學畢業之前,絕不會再續弦。
他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甚至還超額完成了自己的承諾,直到現在也沒有再找老伴兒。
趙玉棠也確實沒有讓他失望。此後的人生大事,包括升學,選取專業,考研,參加工作,都是自己做主,趙觀瀾也從來沒有干預,趙玉棠只要將自己的決定向他通報一聲就行了。
最讓他自豪的是,趙玉棠從大一的下學期,就不再花老爸的一分錢了。
她做過家教,在校園裡擺過地攤兒,上路發過傳單,當過志願者,兼職的網絡編輯,客串過群眾演員,還開了一個賣化妝品的網店,並且一直經營了4年,直到她碩士畢業後,考上了公務員,才以500萬元的價格兌了出去。
趙觀瀾自從妻子去世之後,就過著一種幾乎苦行僧班的生活。
吃飯在食堂,穿衣基本上是制服。每天在家和單位之間兩點一線。不喝酒,不吸菸,唯一的愛好就是讀書。從來就不收任何人的禮。
曾經有一次,有人送給他一筆錢,希望在升職時給予關照。
在第二天的大會上,趙觀瀾當著全體人的面,把錢交給了督察部。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給他送錢了。一是真怕趙觀瀾說的那樣,公開姓名,二是把錢交給督察部,他不欠人情,錢也白花了。
趙觀瀾有一種執著而樸素的認知:他不能有任何閃失,否則,女兒就有可能成為一個孤兒,這是他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他省吃儉用,想給女兒攢下一筆嫁妝,將來讓女兒風風光光地出嫁。
就是死了,他也有臉去見他的妻子,說自己沒有虧待女兒。
只是女兒邊念書邊開店,掙的錢比自己還多,讓趙觀瀾在自豪之時又有些羞愧。
趙觀瀾敲敲門,進了女兒的房間。趙玉棠也正在上網。
「老爸,有事兒嗎?」趙玉棠轉過了身。
「剛接到通知,要你明天到法院報道,借調過去的,我估計,可能跟上次一樣,關於聖林案的事。」
「又是聖林案,偌大個興陽就找不到第二個人應對了嗎?」
趙玉棠似乎有些不悅。
「倒也不至於找不到第二個人,只是倉促之間,這樣的人確實也不容易找到,加上你上次的表現,所以又找上了你,據說是陳議長拍的板,不過,這又是一個機會,也是一件好事,這樣的機會也不是誰都能夠攤上的。」
「老爸,上次事件之後,我研究了一下聖林的案子,確實有一些疑點。外界的質疑並非沒有道理,上次贏得比較僥倖。我剛剛也在看這事兒,聖林為何拼死脫逃?為何又中途救人?」
「我仔細地研究了視頻,如果他不停下來救人,是完全能夠逃出去的。」
「還有,你看看這兒,聖林的背景:軍校畢業,留校任教員,特戰系戰術教官,海軍陸戰隊隊員,在比亞灣執行任務,在比亞救人,在索馬深入沙漠解救過人質,是『六劍客『戰鬥小組的組長。」
「這次接應他越獄的人,很可能就是『六劍客』之一。以此人的策劃能力,若非中途救人,聖林越獄早就成功了。」
「還有,警察開槍到底有沒有必要?這都是很棘手的問題。我不一定每次運氣都會那麼好。」
其實,趙玉棠關注的遠不止這些。視頻中秦望舒和沈紫衣兩人的表現才更讓她吃驚。
作為同樣年輕貌美、才藝雙全、事業有成的女人,趙玉棠對自己是很有自信的。
她對秦望舒和沈紫衣這兩個在興陽也算得上是名人的同齡人的了解,要比她們對自己的了解多得多。
以她一個女人的眼光看來,若不是對一個人心有所鍾,是不會在那種場合下表現的那樣悲痛欲絕的。
那完全是真情的自然流露。
她很奇怪,聖林到底與她們是什麼關係?
這兩個可以算得上是精品的女人,又為何會對聖林這樣一個即將成為罪犯的人動情?
即使秦望舒是同事,沈紫衣曾經被救,這種事情也實在是太勉強了點兒,畢竟她們的身份和一個罪犯的身份的距離是巨大的。
趙玉棠雖然很出色,但出色的女人並非就沒有好奇心,相反,越是出色女人,好奇心就越強。趙玉棠也逃脫不了這個規律。
她堅信,自己以後還會和這個聖林打交道。
這個邏輯很簡單,聖林很可能被判處無期以上徒刑,這樣的重刑犯,極有可能被送到專門收押重犯的省一監服刑,自己作為監獄獄內偵查處的副處長,聖林又有過脫逃史,難免要打交道。
再加上聖林的背景,與秦、沈二女的關係,都讓趙玉棠對聖林案興趣盎然。
即使沒有這些,作為傳播學碩士,趙玉棠也會對這樣的公眾事件引起本能的興趣。
但興趣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這一點,趙玉棠還是很清醒的。
她決定,今天晚上,好好下點兒功夫預研聖林案,以免明天走馬上任時措手不及,要知道,一個好的開始,就是成功了一半,她必須首戰告捷。
趙玉棠的謹慎第二天就得到了回報。
當她到達法院時,迎接她的是法院的公關處長。這位處長雖然在昨天的事態處置中表現不佳,但他並不認為別人會比他更高明。
多年來,這類事情他都是這麼處理的,倒也沒出現過多大的問題。
他甚至認為,自己昨天的處置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對之處,是那些媒體和網民們吹毛求疵,上司們也神經過敏。
能鬧到哪去?熱鬧一陣子就風平浪靜了。
那種看起來對罪犯的同情令他幾乎不能容忍。
他們到底是站在罪犯一邊,還是站在法律一邊?是站在邪惡一邊,還是站在正義一邊?
昨天,在領導面前丟了臉的劉北馳回來後,連夜召集開會。公關處長自然沒得到什麼好臉色。
尤其是聽說一個外來的小丫頭來擔綱主角時,更讓他覺得是奇恥大辱。
在他看來,自己不敢質疑上司,也就認了。但一個小丫頭居然就敢接下這個差事,簡直就是對自己的公然挑釁。
首先,趙玉棠來自監獄。監獄屬於司法廳下的監獄管理局管轄,是刑罰執行機關。在警、律、法、司四家中,前三家對後一家向來都是有優越感的。
其二,趙玉棠年輕,閱歷淺。
第三,趙玉棠級別低,自己是正處,對方只是個副處。
第四,外宣口是自己的專業,現在讓一個搞獄內偵查的人來,無疑是對自己領地的入侵。
第五,趙玉棠過於漂亮。漂亮的女人基本上都是花瓶,不會有什麼真才實學。年紀輕輕當上副處長,一定是靠姿色上位。
趙玉棠從十歲起就獨立打理自己的生活和人生。對於人情世故的洞察,絕非一般的小女生所能相比。
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和做生意,更是讓她對各種各樣的明規則、潛規則瞭然於心。對於公關處長的牴觸情緒豈能不知?
但她已經顧不上照顧他的感受。
自己是受命來收拾殘局的,雖然不是自己的地盤,我也要做主。如果事事都聽他們的,還要自己來幹什麼。
「郝處長,我是受命而來,我得到的指示是,你們會全力配合我的工作。」
「現在,我想確認一下,你們能在這方面做些什麼,如果你們做不到,也希望你們早些告知我,好讓我採取一些預防性措施。」
「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情況:那就是當我們的工作運轉起來的時候,我還得花費精力去調整我們內部的關係和效率。」
「現在,我需要你們的明確回答。一、對於由我來擔任組長,各位有什麼異議?好,沒人表示反對,那就是沒有異議。」
「二、有沒有誰要退出?好,沒有。」
「三、有沒有誰對上級領導下級的原則有異議?好,沒有。既然如此,那我就開始行使我的組長權力。」
趙玉棠清楚,如果不能從一開始就打掉這幫傢伙的牴觸情緒,就不能確立自己的權威,今後很可能陷入無盡的扯皮、內亂當中。
這幫傢伙在官場上個個都是成了精的人物,那個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干正事不一定在行,但要是扯個後退腿、添個亂之類的,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些人來自警察局,律政司,法院和市新聞局,對於趙玉棠突然搶入他們的地盤,內心自然有些不服氣。
但是,也沒有人敢於公然對抗,畢竟趙玉棠是奉命而來,如果趙玉棠撕破臉皮,他們還真的不好收場。
「現在我來安排工作。第一,工作地點馬上改到律政司。案件發生在法院,再在法院辦公,名不正言不順。」
「新的辦公地點由律政司的人安排,現在就辦,散會後,我們就搬過去,可以嗎?」
趙玉棠雙眼直盯著律政司的成部長,見他點頭同意,收回了目光。
「第二,下午三點準時召開新聞發布會,警察局的王部長負責通知媒體。另外,至少邀請兩家娛樂媒體,兩家財經媒體。」
王部長上次與趙玉棠有過合作,對她有所了解,對趙玉棠也比較欣賞佩服,很乾脆地答應了。
在這些人當中,他算是對趙玉棠最友好的人,也非常願意配合趙玉棠。
「第三,下午的發布會由我來擔任發言人。其他的人不用上台。」
這一條是最受眾人歡迎的,立即獲得所有人的附和。
「第四,我對此次工作負全責,成功了,功勞是大家的,演砸了,我一人擔責。給上司一個交代。」
眾人本就不願意接手這項工作,但職責所在,避無可避,只好硬著頭皮挺著,現在見趙玉棠如此一說,在輕噓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禁有些羞愧。
趙玉棠反而沒有那麼多心思,在她看來看來,既然將權力集中到自己手中,為此承擔責任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第五,我對自己目前的工作很滿意,對調入警察局、律政司和法院任何一家工作都沒有任何興趣。」
這也是趙玉棠的高明之處,她之所以如此說,是想向在座的人的人發出一個明確的信號:我對你們的位置不構成威脅,我是來幫助你們的。
「第六,現在收拾東西,移師律政司,立即行動!」
眾人不敢怠慢,不到五分鐘,收拾妥當。就連各位部長也一改平時的老爺習慣,自己動手,收拾東西。很快,一行人來到律政司。
趙玉棠會見的第一個人是法院的小孫法警。
小孫坦率地承認,昨天在洗手間被聖林挾持,自己感到非常窩囊,所以在聖林將自己放開後,沖在第一個,想挽回影響。
但滑索並非自己的強項,所以失誤了,最後大喊救命,確實是聖林救了他。
其實,關於這件事的調查還有一個插曲。
調查組第一次做筆錄時,小孫是撒了謊的。
自己第一次執行任務就出現失誤,大喊救命,而且還是被一個越獄的犯人所救,這讓他羞愧而自責。
再加上自己曾經被聖林挾持,所以掩蓋自己的無能,也為了發泄對聖林的怨恨,他不願意承認是聖林救了自己。
但是,內心的譴責讓他惴惴不安,以至於當他看到自己的父親——法院刑一庭庭長,聖林案的審判長孫舞陽時,竟然有些手足無措了。
老辣的孫舞陽一眼就看出了兒子的異常,忙追問到底怎麼回事兒。小孫說了原委,沒想到父親立刻勃然大怒。
「你怎能如此荒唐,這不是撒謊嗎?你這是在害人,你知道嗎?」
「撒謊又能怎樣?他只不過是個犯人,誰叫他挾持我來著?這回輪到他遭報應了。」
孫舞陽靜靜地看著自己這個兒子,競然象陌生人一樣。內心的挫敗感包圍了他。
年紀輕輕的怎麼變得如此可怕。
但他沒有放棄,而是耐心地和兒子講起了道理。
「你這是在掩飾你內心的虛弱,這是個最愚蠢的選擇。「
「首先,你的謊言很快就將被人戳穿,只要一看視頻,人們就會發現你撒了謊。「
「其次,你以後將會為這個謊言付出巨大代價,你的名譽會受到損害,你會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一輩子不安。」
孫舞陽的話,恰中小孫內心的糾結之處。
「那我該怎麼辦?」
「走,去找調查組,實話實說,該怎麼回事兒就是怎麼回事兒。不要撒謊,別擔心,沒人會因此瞧不起你。你否認聖林救你,對聖林太不公平。叫你奶奶知道了,會很失望的。」
孫舞陽親自陪著兒子找到調查組,重新做了筆錄,這才放心。
他慶幸自己及時修正了兒子的錯誤,不僅是為了尊重事實,更是挽救了兒子。
如果放任兒子這樣下去,這個兒子今後真的很危險,說不定會變成個什麼樣的人。
這是他萬萬不願意看到的。
趙玉棠接下來又見了調查組的人,調查組也認可了聖林救人的事實。並且提供了其他方面的情況。
趙玉棠去了看守所,提審了幾個聖林同號的在押人員,又向看守所王所長等管教了解了一些情況。
這些情況對案件調查沒有多大的價值,但是,對趙玉棠的新聞發布會卻很有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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