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展會上。
羅旋把勝仔,也叫了過來幫忙。
交易展覽會天天忙的腳不沾地,要接待的客商,實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來自於港澳台的客商,數量最為龐大。
考慮到勝仔這個人比較勤奮,而且他具備語言上的優勢。
所以羅旋這才特意把他,給叫了過來。
反正展台上的事情很繁瑣,再增添幾個人手也不嫌多,不差勝仔這一點工資。
展會一開門。
家具廠的展台前,就來了位港商。
這個客商,有點厲害。
他不但知識積累豐富、視野開闊,而且他對歐美公司內部的運行規則,和管理理念。
都很熟悉。
通過一陣簡單的對話,羅旋已經明顯感覺出來了:對方對於內地的整個生態環境,也明顯了解的很透徹。
甚至在某些方面,比羅旋自己,都還更能抓到問題的本質。
或許是獲取資訊的渠道不同。
極具國際視野的這位港商,他在言語之中,隱隱約約透露出來的東西。
讓人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位港商姓向,羅旋便稱呼對方為向生。
「羅旋同志啊,你們這個廠身處內陸地區,開展起國際業務來,將來遇到的困難恐怕會很多。」
展台前另外還有客戶,向生根據內地的習慣,稱羅旋為「同志」。
他見羅旋也是一個聽得進去話的人。
而不是像,很多做家具行業的其他國營企業負責人那樣,戒備心理莫名其妙的很重、重的讓人匪夷所思。
那些人往往對外部的一切人和事,時時刻刻都充滿了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警惕。
搞得好像每一個客商來這裡,都是不懷好意、都是別有用心一樣。
向生倒是挺欣賞羅旋身上這種在商言商、就事論事的理性態度。
於是他開口道:「比如說當你們家具廠,拿到一筆加急訂單的時候,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協調好火車皮?
也能保證汽車運輸服務社,隨時都有貨車,供你使用嗎?」
羅旋搖頭:「不能。」
要想申請火車車皮,需要經過的部門挺多,手續非常的繁瑣。
鐵老大不是浪得虛名的。
既然是老大,自然有老大的脾氣。
在這個時期,可沒有什麼「火車快運」一說。
具有絕對霸權地位的老大,它才不關心家具廠著不著急、延誤發貨之後會給生產廠家,造成多大的損失,這些屁事。
鐵老大不急,但廠家急啊。
可急也沒用。
這些手續少一道沒辦好、流程少一道沒走完,那貨物就裝不上車。
按照他們的流程:
往往一個企業需要用車皮運輸貨物的時候,那就得提前下貨運部門提出申請。
然後就得帶著所有的手續、證明材料前去集裝站,辦理相關的車皮調度手續。
這些手續之複雜、流程之繁瑣,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的出來的。
光是證明材料都一大堆:
前去具體經辦人,他的個人工作證明、單位的授權書,正審材料、背景證明。
一個都不能少。
這批貨物的品類、數量、用途,材質,需要配備散裝敞篷車皮還是密封車廂?
發往的目的地、收貨人的證明材料等等。
更要命的是,集裝站還有一條硬性規定:要有動用車皮,就必須要對方發過來一封電報,以證明確確實實,對方是下了這個訂單、是需要這批貨的。
而且這一封電報上面,
所申報的貨物詳細信息,還必須和發貨人這邊完全保持一致。
有些時候,
哪怕因為一字之差、就因為這麼一點點原因。
整個申請流程,就會被突然中斷。
這也就意味著:這一次,全白忙活了!
又得重新開始走流程
就一筆國際貿易,不管金額大小。
海外客商都需要發國際電報,用幾百、甚至上千字的篇幅,詳細列舉每一筆訂單之中,所有的貨物信息?
這得耗費一大筆錢不說。
光是想想整個過程之中,會發生多少的翻譯誤差、錯別字、多音字,或者是純屬粗心大意所引發的誤會?
但凡電報上面,有一點信息和發貨申請人這邊,稍微有點不一致。
就得前功盡棄。
[這個不誇張。即便是到了2007年的時候,去貨運集裝站發貨,照樣還需要購貨人發一封電報過來證明。]
向生所說的這些困難,還只是進行國際貿易,無數種困難之一。
李麗聽了向生的話,在旁邊拍胸脯慶幸:「還好,我們的家具產品沒有保質期,也不屬於生產出來之後,必須立馬投放到市場的快消品。」
「唔係哽理解咗。」
向生解釋道:「你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你們廠的家具產品,以實木為基材、油漆為表面塗層你們有沒有考慮過這,些基材的含水率?」
聽到這裡羅旋心中,聳然一驚!
果然是細節決定成敗!
天競時興家具廠,每次購買回來的原木,是從別的木材廠買回來的。
而那些木材廠的原木,他們已經放在遮陽棚下陰乾了半年,最終被才能被分解為板材。
這樣做出來的板材,才不容易變形。
但是塞北氣候乾燥。
那些板材的含水率,夏天通常不會超過3%。
要是冬天的話,含水率就更低了。
這些細節上的東西,如果再塞一杯做銷售的話,那是沒有問題的。
但要是把家具運到比如說日照港、南通港口,或者是羊城碼頭裝船出海呢?
這些家具要穿越好幾個省份。
在路途上耽擱的時間,短則大半個月,長的話一兩個月都有可能。
在此期間,
板材充分吸收了南方省份空氣當中,那些水汽之後。
確定它們不會變形?
如果這些家具,在散裝火車皮里運輸上一個月。
南方太陽暴曬之下,即便是有篷布遮擋,下面的溫度也有40度出頭。
那麼這些家具,它們表層的油漆。
真能扛得住這種考驗,而不變色、不起皺。
甚至是開裂?
這恐怕難說了。
這個時期的化工油漆,其顆粒微小程度不足,容易引起漆面起皺。
而且像油漆裡面的穩定劑、粘稠劑這些方面的配方,遠沒有後世那麼先進。
想到這些,羅旋心中一驚!
以前,自己還是大意了。
不僅是因為一直以來,羅旋基本上就沒能靜下心來,好好考慮這些細節。
更重要一點是,術有專精。
自己在這方面,畢竟還是不夠專業,而且身邊也沒有專業的人才,替自己獻計獻策、負責這些技術細節上的事情。
現在既然向生他提出來了這些,以前羅旋沒預料到的東西。
那麼,
向生他是不是有應對之法呢?
還有一點:在這時間就是金錢、大傢伙兒爭分奪秒的展會上。
這位向生不去好好選購產品,卻偏偏跑到這裡來,和自己發大篇幅談論這些?
不用想,他絕對是有所圖。
可他圖什麼呢?
羅旋滿是疑惑的看著向生,靜靜等待下文。
「代理權。」
向生明顯知道羅旋在想什麼,於是向生也就坦坦蕩蕩的、說出了他的目的:「我想拿到你們天競時興家具廠,海外的全部代理權。」
或許是向生,擔心羅旋嫌自己表現出來的胃口太大,從而搞砸了這筆交易。
所以向生補充道:「放心,我一向奉行合作雙贏、互利互惠的商業信條。
假如與我合作的話,你們吃不了虧的。」
向生開口道:「我來給你們提出具體的改進方案,以及一些國際上最為流行的家具款式圖案、制定銷售價格體系。
至於你的供貨價格,咱們具體詳談。
以後你們家具廠,只負責生安安心心的生產,只管發貨收錢就行了。」
像什麼與海外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不同客戶打交道的時候,究竟該採用什麼樣的定價策略、返利促銷活動等等營銷方案。」
向生微微一笑:「這些東西你們就不用管了,全部交給我公司來處理。」
李麗插了一句:「可我們已經和馬來、暹羅的客商簽訂了銷售協議了啊。」
「這個沒關係,灑灑水啦。」
向生擺擺手,對此不以為意:「這些海外的合同,我公司都認。既然已經簽訂好了契約,就嚴格按照你們以前所簽訂好的條款來,我絕不會做任何的更改。」
就衝著對方會嚴格按照協議執行這一點,羅旋不由開始有點心動。
只因為在塞北那邊,有很多時候,合同就是一張紙。
能管君子,但管不住非君子。
只可惜,現在是沒人會承認他是君子。
——大傢伙兒忙著斗君子還差不多
要是走在路上,對著某一位塞北漢子說「xx君」的話。
保管對方一巴掌就扇過來了:你罵誰君子嘞?你才是君子,你全家都是君子!
「怎麼樣?」
向生饒有興趣的看著羅旋問:「有一說一,我是看上了你們廠子產品創新能力。
看上了你們廠,在家具細節處理方面的工匠精神。」
「還有,就是我很欣賞羅同志你本人,身上這種企業家的特質。」
向生微微一笑:「這一點很重要,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不要動不動的就去扯其他的東西,更不會上崗上線。
怎麼樣,請問羅同志,你願意和我公司合作嗎?」
羅旋沉吟道:「我只能有前提條件的,答應你接手海外銷售代理權。
而不會同意貼牌生產當然,如果另外簽訂一條協議,只做貼牌,也是可以的。」
「但絕不會同意,將我們的直銷產品的代理權,交給你的同時,一邊還替你貼牌生產。」
對於這一點,
羅旋說的很堅決,「那樣的話,勢必會造成管理上的混亂,最終引發不同系列產品同質化、甚至是竄貨。」
向生聽完,
心裡不由暗自吃驚:沒看出來啊!
眼前這位年輕人,心思可真夠縝密。
他不禁考慮的極為全面,而且知道不同銷售渠道的產品,款式、質地還不能同質化。
更讓向生驚訝的是:羅旋居然還知道貼牌生產,這種操作模式?
大陸果然藏龍臥虎,不敢小覷。
在這個時期,還沒有外商進來投資辦廠至少在表面上,是不可能允海外許獨資辦廠的。
因為這是一個大方向,誰也不能違反:絕不接受資本家的剝削和壓迫。
這是高壓線。
就像眼前這位向生:他其實很了解海外家具市場的風向、以及價格體系、運作模式這些方面。
而且在向生手裡,還有一些最新款的家具設計圖紙。
按理說,他完全可以去東南亞找一個生產廠家,給他貼牌生產家具。
甚至是直接開辦一家工廠都行。
但信奉「商業渠道萬萬條,只求把其中一個環節做專精」的他,並不想介入生產環節。
這和國企追求『大而全』的理念,是截然不同的。
一個擅長在流通領域發揮專長的公司,一旦介入生產環節之後。
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節約了不少的採購成本、增加了利潤空間。
其實不然。
銷售型企業和生產型企業,它們需要的管理人才、和管理理念都是截然不同的。
開辦一家家具廠,需要涉及到土地是買工業用地,還是租賃廠房?
是和當地簽訂幾年的保稅協議、還是直接報稅?
另外什麼投資環境是不是安全、穩定。
還有工商,環保,稅收、工人的日常管理,生產安全保障,消防、人事、財務管理,供應鏈的暢通、物流中轉這些方方面面的瑣碎事情。
哪一個環節出現一點點的問題,就會導致整個產銷環節的停滯。
哪有那麼簡單!
向生擅長在流通領域廝殺,如果讓他分出精力去涉足生產領域的話,勢必會造成嚴重的分心。
結果就是眉毛鬍子兩頭抓,啥也整不好。
按照向生的打算:只要天競時興家具廠的產能跟得上、能夠及時把貨物裝船就行。
而向生自己的貿易公司,只管去拿訂單、去海關報關,最後收錢就了事兒。
這才是他應該乾的,而且也能幹的好的份內之事。
「那麼這個海外總代理權的協議,該怎麼簽訂?」
向生知道糊弄不了對方,而且他也沒想搗鬼。
只不過爭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這是商人的本份。
可目前,
在整個交易展覽會的主辦方那裡,就沒有現成的、所謂的《國營xx廠產品海外總代理權》合同模板。
所以,
要想簽訂好這份合同,貿易商和生產商還得在現場商量、敲定每一個細節。
「保證金300萬元。」
羅旋開始漫天要價:「海外市場年銷售額,不得低於500萬。」
「講咩啊?矼多保證金怎麼可能?」
向生哈哈大笑:「羅同志,我們公司和你們廠,對於現金流的認知,是不一樣的。如果我把這麼一大筆保證金交給你們廠,我一年得付多少的利息?」
向生是港商,他考慮問題會從純商業角度方面去下手。
而羅旋這邊是集體性質的企業。
對於資金需求方面的東西,並不在這類企業的考慮範圍之首:能被上級信任,這才是它們首要考慮的東西。
比如天競時興家具廠,如果沒周轉資金了。
那就向公社、向十里舖公社打報告,申請財政支援就是了。
甚至都不用向縣裡伸手。
十里舖公社可以從別的工礦企業賬戶上,挪用資金給家具廠,讓家具廠拿去周轉就行。
哪需要談什麼利息!
兄弟單位麼。
反正大家都是同屬一個老闆,那些工礦企業賬戶上的錢,又不是他們的。
現在讓他們拿出來,誰敢不掏?
惹毛了的話,十里舖公社甚至可以搞集資、可以讓全體幹部職工,包括教師生產隊的社員們
嘿嘿,都懂的。
而流動資金,對於一個企業來說是多麼的重要,這不言而喻。
如此重要的東西,
反而卻並不是這些集體企業,所要優先考慮的方面。
管中窺豹。
通過這件事情就能知道:眼前這位向生,他和家具廠在經營理念上面的差異,會有多麼的大!
觀念差異大,思維方式不同。
但也只能先緩一緩了。
這些東西要想改變,絕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那就只能以後慢慢磨合了
就像改革開放以後,內陸的企業,要想了解鷗州那些公司的經營理念和運作邏輯。
最終還是通過香江和獅城的貿易公司,足足花了十多年時間,才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
最終羅旋和向生各退一步,基本上談好了合作條款。
雙方正準備簽訂協議之時。
沒成想,
原田那傢伙撇著個外八字,又跑過來了
同門師兄弟的作品,成績不錯,值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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