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溝通南北的大運河在隋煬帝時被開通之後,作為運河一線上極其重要的一座城市,揚州城的發展便十分迅速,待到唐朝時就已在全國無數城市裡位列前茅,而這其中,揚州的青樓業更是天下聞名,揚州瘦馬更是煙花女子中的魁首人物。
為此,多少文人騷客在揚州留下了膾炙人口的詩篇——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十年一覺揚州夢,迎得青樓薄姓名;天下三分明月,二分獨賴揚州……只這些詩句里,就可看出這是一座銷金窟,是一個能讓英雄再難脫身的溫柔鄉。
所以,當漕幫將總舵定在此處之後,自然也難免會懈怠了眾人的進取之心,而深陷於風花雪月之中,混不知今夕何夕。這其中的表表者,當然要數漕幫的年輕幫主嚴環了。
不到三十的嚴幫主模樣俊朗,又有錢有身份,自然是深得揚州各大青樓的紅牌花魁所青睞的。而他又是個自命風流的青年,自抵受不了來自美色方面的誘惑,在很長一段時日的放縱之下,不但身子骨被掏空了,同時被掏空的還有漕幫的存銀。
其實在他繼位幫主之前,漕幫還是頗有些積蓄的,再加上有洛成章這個善於管理和做買賣的副幫主主持局面,漕幫一向不用為銀子發愁。可就是再多的銀子,也架不住嚴幫主往那無底洞般的銷金窟里砸去,他才上位沒兩年工夫,揚州漕幫的庫藏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在這等情況下,嚴環自不敢將真實原因透露出來,並向洛成章等長輩求助。於是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就想出了一條打劫運河上的過往船隻來獲取錢財的歪路。
只是這終究不是正道,不但能獲得的銀子不是太多,而且還很快就被身在杭州的洛成章給查知了,後者自然對此大加訓斥。而這個時候,跟隨著嚴環的那些漕幫掌權人物們就開始大加挑唆,希望借嚴環這個幫主之手將洛成章給除去。
他們之所以如此做,既是因為覺著洛成章權勢太盛,影響了自家在幫中的地位,同時也眼紅杭州一地的繁華和洛成章手上握有的勢力金銀,於是便總在嚴環身邊大洛成章壞話,將他描述成了個有意奪權的威脅者。
其實真論頭腦,嚴環還是有一些的。但偏偏他又是個極其多疑且自私的人,被大家連番挑唆之下,再加上當時還有東廠在旁攙上一腳,終於讓年輕的嚴幫主做出了那個讓漕幫走向分裂的決定。
那次陰謀失敗後,揚州漕幫的情況就更是糟糕。在沒了來自杭州漕幫的經濟援助後,他們唯有靠著往日的交情勉強餬口,嚴幫主的聲望和地位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正因如此,天性自私的嚴環便完全忘了洛成章放過自己的恩德,反而對他更是懷恨在心,只想著有朝一日能殺了這個仇人,把杭州的漕幫控制之權重新奪回手裡。
只可惜,雖然嚴環心裡是這麼想的,可實力上卻遠遠不夠做到這一切。而且隨著揚州漕幫的勢力不斷收縮,他手下可用的人也在不斷減少,所謂的江南第一大幫會在他這兒就完全成了個笑話。
可就在嚴環自己都有些絕望的時候,一個看似靠譜的機會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在南直隸地面上勢力極大的華亭徐家突然就派了人來與他聯繫,希望與漕幫聯手對付杭州的洛成章。
在得到徐家的支持之後,本已有些死心的嚴環就再次萌生了野心,並很快就借著依然潛伏在洛成章身邊的宋星楚之助制定了一個看似周詳的計劃。為此,嚴環甚至還把手底下能用的半數以上好手都給派了出去,另外再加上徐家支援給他的那些個善於行刺暗殺的高手,便展開了這麼一個陰謀。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雖然他已考慮得很是周詳,也把計劃執行得沒什麼問題了,只差一步就能將杭州漕幫奪到手。可偏偏還是欠缺了些運氣,整個計劃在楊震和錦衣衛的突然出手下功虧一簣。
計劃徹底失敗,又在杭州折損了一百多名忠心的精銳下屬,對嚴環和揚州漕幫的打擊自然極大。這不光是精神層面的,更是現實層面的。
人手的大量短缺還只是其次,幫中的存銀被一舉掏空才是最要命的。因為這次事敗死了許多兄弟,身為幫主,且是下達執行這個命令的嚴環自然得負上責任,每個兄弟的家裡總是要支付一筆不菲的喪葬和安家費的。每人幾十到上百兩的撫慰銀一拿出去,嚴環手上可用的銀子就真剩不下幾兩了。
同時,隨著這一場失敗,嚴環在幫中的威信再次大跌,不少幫中兄弟已對他不抱任何希望,紛紛離開漕幫另尋出路,這讓本就搖搖欲墜的揚州漕幫更加的風雨飄搖。
而屋漏偏逢連陰雨,這時候,又有新的麻煩找到了頭上——之前言明會給予嚴環全力幫助的徐家再次派了人來。不過這回,他們卻不是來伸以援手的,而是來問罪的。
此刻,在漕幫還顯得頗為氣派的大宅客堂之內,就坐著徐家的大管事徐立德,此人臉上滿是冷笑:「嚴幫主,雖然咱們徐家之前有曾過會全力助你對付洛成章他們,但咱們損失了那麼多人手,你們漕幫卻是得負責的。而且我還可以告訴嚴幫主,那些高手還都不是我們大明人氏,而是來自海外倭國,是我們徐家花了大價錢請來的。」
「徐管家的意思是……讓我們陪銀子?」嚴環一聽這話,心裡就是一陣緊縮。如今幫內已很是拮据,徐家既然上門來討債,又怎麼可能不獅子大開口呢?但面對勢力遠在自己之上的徐家之人,他又不敢翻臉,只能苦著張臉,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立德嘿嘿一笑:「嚴幫主可知道咱們請那幾個高手花了多少銀子嗎?近十萬的天價,你覺著現在漕幫還拿得出這麼一大筆銀子出來嗎?」
「什麼?」一聽這話,嚴環差從椅子上跳起身來:「徐管事,你可不要如此獅子大開口哪!」這時候別十萬了,就是一萬兩銀子,他嚴環也拿不出來哪。
看著他那焦急而驚慌的模樣,徐立德的眼裡不覺閃過一絲輕蔑來。但很快地,他又把這一神情給隱藏了起來,依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嚴幫主你的難處,我們徐家自然是深知的,就是我家老爺,也是知道無論如何你們都拿不出十萬兩銀子來的。」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有此一?」嚴環心裡冷哼道,但面上卻顯得很是感激的樣子:「多謝徐閣老對我漕幫的體諒,只要我們的情況稍稍好轉,銀子該陪一定不會少了你們。」
「嚴幫主這話就見外了,我們徐家絕非趁人之危之人。不過我們徐家也不希望在此事上吃太大的虧,所以才命在下前來。」徐立德繼續不緊不慢地道。
「徐管事有什麼意思就直吧。」被他這麼兜著圈子地話,嚴環已有些按捺不住了,當即直截了當地問道。
「嚴幫主不愧是一幫之主,果然痛快。好吧,那我便了。我們徐家的意思,既然你漕幫現在的處境很是不妙,那何不與我們徐家合作一起賺些銀子呢?這樣一來可解你們的眼前之危,二來嘛,你們幫我徐家做事,也算是把之前的帳給了了。不知嚴幫主你意下如何啊?」
「讓我漕幫與徐家合作賺銀子?」嚴環有些難以置信地回問了一句,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要知道在江南地面上,有多少人上趕著想和徐家有所關聯,更別提合作了。怎麼徐家竟會把這麼個好事找到自己頭上來?
嚴環雖然年輕自負,卻也沒有蠢到認為天上會掉餡餅到自己頭上來。所以在略一思忖後,就明白了這其中必然另有玄機,當即問道:「卻不知這是個什麼生意哪?」
「這個嘛……江南一地,盛產絲綢、茶葉等物,我徐家就囤積了大量的物資。我們想將這些東西販售出去,所以想用到漕幫的貨運手段。」
一聽是這麼回事兒,嚴環心裡頓時一松:「這倒好辦,我漕幫別的不敢,運河上的事情還是能做好的。卻不知你們是想把這些貨物運到北方的哪個省份哪?」既然找了自己,他認為對方自然是想把貨通過運河運送到北方去了。另外,想必徐家是嫌運輸時朝廷的賦稅太高,所以又想讓漕幫幫著偷稅,對此他倒也有些辦法。
可徐立德卻再次搖頭:「若只是運去北方販售,我們徐家也不不會找到你們漕幫了。」
「那是運去哪兒?」嚴環又是一愣,同時總算確信這次的事情不那麼好辦了。
果然,就聽徐立德壓低了聲音道:「是出海。海外諸國對我大明的絲綢和茶葉可是極其稀罕的,只要將之運去販賣,便可獲取在國內的十倍,甚至是百倍之利。所以我們希望能借你漕幫之船,把貨送出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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