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很懂事。
或者說,他很懂流程。
這和有些拎不清的人完全不一樣,降都降了嘛,還折騰個啥!
所以他的態度是很清楚和直白的。
就是人都交給你們處置了,我啥都不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艦船當然也是你們的戰利品,你們鑿沉也好,收編也罷,那也是你們大明的事。
我的身份是一個俘虜,我就安安分分地做好一個俘虜應該做的事。
唯一的請求是書信。
這個很重要。
因為他和船員們的家人們還遠在萬里之外,即便現在陷入這個境地,至少也該讓他們知道自己在什麼處境。
不只如此,作為指揮官,他有必要給國王上一封熱情洋溢的信,再一次重申一下自己的忠誠,當然,也會提及許多現實的問題。
總而言之,他深信,自己和艦隊上的軍官親屬們,會想辦法給國王施壓的,到了那時候,自然會有法王的代表帶著極大的誠意,來和大明商談。
在此之前,我老老實實表示順從就好了。
說穿了,就是你讓幹啥,我就幹啥。
張靜一此時的感受是大受震撼,他第一次遇到這麼配合的俘虜。
人家甚至體貼得連俘虜的方案都給張靜一想好了。
給法王和家人的書信,會提前給張靜一的人進行審查。
艦船和船上的金銀,自然完全歸屬於大明,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艦上的法蘭西人……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甚至願意自己建立一個囚禁營地,然後將自己關起來,在囚禁的過程之中,所有的花銷,也可以請大明向法國方面索取。
總而言之,啥都不勞煩您,我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張靜一倒是不關心這個,這些人……以後慢慢的收拾便是了。
張靜一問道:「其他的艦船情況如何?」
查理老老實實地道:「情況並不比我們好多少,絕大多數艦船都缺乏糧食和淡水,火藥也得不到補充,藥品也缺乏,甚至有不少艦船,得不到有效的維修,我想……如果他們不能靠岸的話,那麼可能……情況十分糟糕。聽聞有一些艦船,試圖往澳門方向去……想嘗試一下……能夠在那裡稍稍補給一些……所以我的建議是……如果殿下您在澳門派駐一支軍隊的話,那麼他們就完全沒有任何希望了。」
張靜一笑著道:「這些,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你為何當初不去澳門?」
查理立馬就道:「澳門太小,根本無法補給大規模的艦隊,就算去……只怕也難得到補給。而且……我想,既然在海戰過程之中,大明的海軍沒有採取殲滅的策略,而故意攻擊補給的艦船,那麼殿下您的策略一定是以切斷補給,斷絕艦隊希望的策略!既然如此,又怎麼可能,還會留下澳門呢?」
「因此,當時我的判斷是,殿下您已經可能派了大量的軍隊在澳門集結了,只要艦隊一靠岸,可能那些陷入絕境的艦隊,就踩入了陷阱之中了。」
張靜一忍俊不禁,說實話……這一點,誠如這查理所言,確實早就想好了的。
這些艦隊總是能出其不意的對港口發起進攻,並不是大明的軍隊奈何不了他們,而是他們總能攻其不備。
可現在既然知道他們重點的方向是澳門,只要派一支東林軍在那裡以逸待勞就好了。
至於其他的口岸,全部採取堅壁清野的策略,只要他們真敢去澳門,就正好給予他們迎頭痛擊。
張靜一甚是滿意地道:「不錯,你是一個聰明人。」
「殿下……我確實有一些智慧,可是我的智慧判斷,是建立於殿下您擁有高超智慧的基礎上,正因為殿下您的高明,所以我才能在此基礎上做出預判。」查理不失時機地道。
頓了一頓,查理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道:「不過殿下您有沒有想過,到時……會有大量的艦船靠岸,許多人會成為您的俘虜,有英吉利人,有尼德蘭人,有葡萄牙和西班牙人……甚至還有瑞士的僱傭軍團,這麼多的人……可能會對殿下您製造一些麻煩,若是將他們全部處死,這會有礙您的仁慈,可也不能輕易釋放,必須讓他們吃足苦頭,殿下有沒有想過,對他們進行管理呢?」
張靜一似乎一下子來了興趣,凝視著他道:「看來你已經有了辦法。」
查理道:「我聽說,尼德蘭人經營他們的殖民地,因為他們本身的人少,所以喜歡在殖民地之中,尋覓一個少數的人種,給予他們特權,而用這少數人種,去管理多數的人,這樣一來,這些少數的人種,因為是本地人,所以了解本地的風土人情,也了解天文地理,可以給尼德蘭人提出許多有益的建言,何況他們的身份,高人一等,那麼就更需要尼德蘭人用武力來作為他們的保障,從而對多數的土著進行管理。」
「我的建議和尼德蘭人的方法一樣,就說我吧,我和我的夥伴,就很了解這西班牙、葡萄牙以及英吉利還有瑞士人,清楚他們的習俗,了解他們的語言,也知道他們腦子裡在想著什麼……」
「如果殿下您……認可我的話,我和我的部下,很願意為殿下效勞。」查理扎了眨眼,抬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張靜一。
即便投降,那也要做降者的典範,這一點查理是很拎得清的!
他心急火燎的帶著艦隊跑來率先投降,其實這也是相當一部分的原因,畢竟這世界,哪裡都有牧羊犬的需求,查理並不介意利用自己投降的先發優勢,改變自己未來在東方的處境。
張靜一卻是沉吟著,沒有表態,他平靜的面孔,讓人看不出情緒,只是淡淡地道:「先將人押下去吧,其他的,再看看。」
於是這法蘭西的艦隊一降,沿岸六省的局面已經徹底的明朗了。
而李定國的軍馬,早已趕赴澳門,大軍直接開進澳門。
果然,半個月之後,陸陸續續的艦船開始在澳門一帶登陸,這些如餓殍一般的人,蜂擁上岸,很快便乖乖地束手就擒。
偶有頑抗的,也都盡數剿滅,毫不容情。
張靜一卻已放下了鎮江的事,火速回京。
這時正是開春時節,當坐著漕船抵達了天津衛的時候,在這裡,這天津衛卻已儼然有大城的模樣了。
原先這裡是大明的海路門戶,所以是軍事重鎮,可隨著漕運的繁榮,這天津衛作為漕運的重要節點,卻也慢慢的商業氣息開始濃厚。
直到鐵路修建,這裡既成了陸路鐵路的節點,又成了漕運的交匯處,於是乎,無數的商賈雲集。
張靜一被人護衛著上了鐵路站點,早有一列蒸汽機車在此等候,七八個車廂里,都是全副武裝的官兵以及錦衣衛的人員。
而到了次日,蒸汽機車緩緩抵達了京城。
此時……孫承宗卻已在站台等候了。
鎮江的消息早已傳到了京城。
王文君通賊,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畢竟證據過於翔實,以至於一丁點的抵賴都沒有了。
不過爭議依舊還有。
有人認為,張靜一擅自處置督師,犯了大忌,要求嚴懲不貸,如若不然……今日敢動督師,明日豈不是就敢做天子?
也有人認為,通賊的危害太大,若是不能便宜行事,勢必會加重情況的惡化,事急從權,非如此不可以定六省。
就在所有人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當張靜一即將抵京的消息傳出。
這時候,聖旨卻是傳出,命內閣大學士孫承宗前去迎張靜一。
這一下子……宮中的態度便算是不言自明了。
內閣大學士乃是宰輔,宰輔親迎張靜一進京,這規格可以說是極高的了。
除非是地位十分尊貴,或者是立下了大功之人,才可享受此殊榮。
很顯然,這是陛下認可了張靜一的大功勞!
既然認可了功勞,自然而然也就認為,對於王文君的處置,並沒有什麼問題。
下了車子,在月台上,孫承宗與張靜一見禮。
孫承宗笑了笑,率先道:「得知凱旋的消息,可謂是滿朝震動,陛下更是喜不自勝……不容易啊不容易,只是……現在六省的情勢如何了,只聽說了海戰得勝,可後續如何圍剿殘賊,卻也不容小覷啊。」
張靜一微笑道:「孫公放心,已經安排妥當了。」
孫承宗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清楚,張靜一這邊既然說了這滿話,定然早就有了計劃,海賊之事,已經不必擔心了。
孫承宗便想起來一些事,於是道:「當初,老夫就極力舉薦張都督,現在提這個,倒不是要做事後諸葛亮,邀功買好,而是……當今的時局,似這樣的大事,指望王文君這樣的人,是沒有用的!」
「王文君通賊且另說,若只以才能而論,這樣的人外放出去,只是誤國誤民而已,可偏偏卻是這樣的人……才可成為封疆大吏,我大明積弊重重,而這……恰恰是最大的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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