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走了夏奈爾之後,艾格隆留在旅館當中,等待夏奈爾帶回來的結果。
隨著時間的流逝,夏奈爾一直沒有回音,艾格隆的心情也開始變得焦灼了起來。
雖然他相信夏奈爾一定可以完成他賦予的使命,但是關心則亂,他害怕羅馬城內出了什麼變故,以至於讓夏奈爾無法回到自己身邊。
在送走夏奈爾的時候,艾格隆就已經跟她說明,如果今天她一直都沒有回來,那麼到了凌晨他就會帶著人離開這裡,遠遠地逃離羅馬,先回到基督山島上再想辦法搭救她。
當然,這只是最壞情況的預案,艾格隆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災難,因為他目前承受不起失去夏奈爾的損失。
為了擺脫這種無意義的擔心,艾格隆坐在窗戶邊看最近流行的通俗小說,以此來打發時間。
他現在下榻的旅館也是經過一番挑選之後才選擇的——雖然旅館在迎著大道的門面只有三、四個窗戶,但是它實際上非常狹長,因而面積很大,它的院子很深,整個房屋獨立一體,緊靠著一堵公共的分界牆,院子非常安靜,盡裡頭是馬房。
在這樣的地形下,就算外界起了騷動,也不會很快就波及到他這裡,他有足夠的時間趁亂逃離。
日影西斜,很快就到了夜晚,而就在入夜不久,艾格隆看著窗外閃現了幾下火光,然後有節奏地閃爍,接著一切又歸於沉寂。
太好了!艾格隆的心情頓時振奮了起來。
這是他事先約定好的暗號,門口放風的人確定夏奈爾平安回歸之後,就會發出這個信號,提醒他一切順利。
艾格隆放下了心來,然後扔下了手中的書,準備迎接夏奈爾歸來。
接著,樓地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而且是不同的節奏,有輕快也有沉重。
夏奈爾還帶著一個人過來了——艾格隆心裡瞬間做出了判斷。
還沒有等他繼續思考,敲門聲就隨之響起。
「先生,我回來了!」夏奈爾悄聲向主人稟告。「還有一位客人也要過來見您。」
「夏奈爾,進來吧。」艾格隆放下了思緒,招呼他們進來。
門馬上被推開了,接著,夏奈爾的身影在幽暗的燭光當中浮現了出來,而艾格隆馬上就注意到,她的旁邊還多了一個六十幾歲的模樣的老年人。
老人身材不高,面孔嚴肅,花白的頭髮也整理得一絲不苟,雖然並沒有穿著主教的衣服,但是從他的舉止當中,仍舊能夠看到神職人員的莊重。
看到坐在座位上的少年人之後,他明顯地深感觸動,但是他很快地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從容地走到了艾格隆的面前,莊重地向他躬身行禮。
「陛下!」
他的聲音渾厚而又飽含感情,顯然對他來說,面前的少年人並不僅僅只代表「陛下」一個身份。
不需要夏奈爾介紹,僅憑著他的年紀和見面的表現,艾格隆就已經猜出他是誰了——他一定就是自己的舅姥爺、曾經的紅衣主教約瑟夫-費什。
他立刻就站了起來,然後拉住了老人的手。
握住這雙滿是皺紋的手,艾格隆突然有些感慨。
當他還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時,他就是被這雙手抱起來接受洗禮的。
那個時候,帝國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極盛時期,人人都覺得這個嬰兒終將從父親手中接過權杖,統治歐洲最強大的帝國。
誰又能夠想得到,短短兩三年之後,這個嬰兒就將經歷那麼可怕的災難,失去他原本能夠繼承的一切?
不過沒關係,自己還年輕,一切終究是可以從頭再來的。
也許這位紅衣主教大人,也正是盼望著曾經的一切再度重現吧。
「真抱歉,我給你們添麻煩了。」艾格隆感慨萬千,最後只用淡淡地一句道歉,作為兩個人見面的開場白。「如果有得選的話,我更願意用更加盛大的場面來見您。」
「能夠見到您,就已經讓我無比欣慰了。」老人近距離地打量著少年人,眼角突然閃現出了淚光,「真的沒想到我還能夠活著再見到您的機會!上帝保佑。」
「只要我們一起努力,我想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會更多。」艾格隆笑著回答,努力讓房間裡的氣氛變得更加輕鬆一些。
接著,他又問,「我的祖母現在還好嗎?」
「她的身體很不錯,也非常想念您,得知您來求見她的時候,更是高興極了。只不過現在形勢有點微妙,所以她不好貿然離開羅馬來見您,為了慎重起見只好先讓我過來看您。因為我偶爾會出門拜訪朋友,所以不太容易引起外界的疑心」紅衣主教連忙為萊蒂齊亞解釋。
接著,他又轉告了臨行之前萊蒂齊亞最後一句叮囑他轉達的話。
「我的姐姐想要我告訴您,她愛您,也非常非常掛念您。」
雖然無法親眼目睹祖母當時的表情,但是從紅衣主教的轉述當中,艾格隆能夠感受得到她的深情。
「我也愛她。」他小聲回答。「這世上我僅剩的幾個至親當中,她是最重要的那個,我只盼著上帝能讓她繼續健康長壽,讓她能夠重新享有那最輝煌的榮耀,而且我會畢恭畢敬地奉獻給她。」
「她倒是不太在意這個,當年就不在意,現在更加如此。」紅衣主教苦笑了起來,「比起什麼皇太后的尊榮,她更願意看到您一生平安。當然,就算如此,我們還是希望您的事業能夠成功,畢竟您確實天生就負有重大的使命,歷史的挫折不應該阻礙到您。」
「說到這裡,我倒是希望您也能夠參與到這項偉大事業當中。」艾格隆順杆往上爬,提出了自己的目的,「如您所見,我現在勢單力孤,急需得到幫助,哪怕任何一點微小的幫助對我來說都是非常有用的。」
艾格隆直截了當的要求,讓紅衣主教感到自己也必須有話直說了。
「陛下,就我看來,我們從您的父親那裡得到了那麼多東西,那麼我們也有義務效忠於您,在您需要的時候用我們積攢的資源來幫助您,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不過,請恕我直言,您的祖母還有一點顧慮。」
「顧慮?顧慮什麼?」艾格隆有些疑惑。
「您在為一項無比艱巨的事業而努力,某種意義上甚至是在與命運的巨人搏鬥,這意味著無比的榮耀但同樣也意味著可怕的重擔,她害怕您稚嫩的肩膀承受不起這副重擔,最終被命運所壓垮。如果是這種情況,那她越是幫助您,越是反倒坑害了您!她認為與其那樣,還不如讓您早早地隱姓埋名找個地方生活,那雖然不那麼榮耀,但至少家族血脈可以流傳下去——陛下,請您不要生氣,,她這也是在為您著想。」
聽到了紅衣主教的話之後,艾格隆沒有發怒,只是微微苦笑。
「我理解她的顧慮,我知道她的出發點都是為了我好。可是,那我應該怎樣證明自己可以承擔重擔呢?在一瞬間讓自己突然再年長几歲嗎?」
「那倒不用。」紅衣主教被這個玩笑給逗樂了,「她只是想要弄清楚,您到底是憑著一時的血氣而衝動行事,還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再行動,如果是前者,那雖然勇敢但也魯莽,不會有任何好結果的。」
「我倒認為,這兩者要結合,才能成就大事。」艾格隆反駁了對方,「想要奪回皇位,確實需要謀定後動的智慧,需要一步步規劃自己未來的路線,但更要有那種血氣方剛的勇氣,敢於去冒險,做什麼都畏畏縮縮的話,那最後只能一事無成。」
「您說得確實是至理名言。」紅衣主教深感認同地點了點頭。
接著,他又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後才重新開口。「其實,我覺得您目前所做的一切,已經相當讓人驚嘆了,您已經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容身之處,開始到處招募支持者,並且已經確定了下一步的路線,為自己奪取更大的威望,就我個人的眼光來看,這一切都是非常妥帖的,只是執行的時候需要照顧好細節而已。我想問問您,您是打算怎樣來完成必要的細節呢?比如您希望聯繫到教會高層,那具體是誰?又該怎樣打動他?」
對於這個問題,艾格隆自然早就有了答案。
「我當然不可能毫無準備就草率地跑到了羅馬來了,主教先生。」他狡黠地笑了起來,「實際上,我有一個非常靠譜的介紹人——您聽說過法利亞神父嗎?」
「法利亞神父?」紅衣主教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您說的是那位曾經為斯帕達伯爵效力過的法利亞神父嗎?我見過他,不過他好像已經杳無音信很久了——據說是因為反對帝國被抓了起來。這可真是非常遺憾,那可是一個非常有風度和學識的人……」
看著紅衣主教的反應,艾格隆確定了,當時法國警察抓捕神父的時候沒有通知他,不過這也很正常,眾所周知紅衣主教非常注意維護教會的尊嚴,如果通知他的話,也許他會阻止的吧。
「嗯,他確實因為一系列變故,不得不遠離塵世很久,但是他心中建功立業的慾念卻未曾熄滅。在逃出奧地利之後,經過一系列輾轉變故,我結識了他,並且誠心邀請他為我效勞——經過了一時的猶豫之後,他答應了我的招攬,現在他已經在為我效勞了。」
「哦!是這樣嗎!」紅衣主教頓時振奮了起來。「那確實是您的巨大收穫!」
看來法利亞神父確實當年相當有名望,以至於消失了十幾年以後,一聽到法利亞神父投靠到了外甥孫的麾下,紅衣主教也感到如此振奮。
而這也側面證明了法利亞神父的價值,艾格隆的心也更加穩了。
他走到了自己帶過來的包裹旁邊,然後從裡面抽出了幾封信,遞到了紅衣主教的面前。
「為了幫助我實現目標,法利亞神父寫了幾封親筆信,準備讓我交給他昔日在教會的好友們,據他所說,這幾位好友現在已經身居高位,如果他們能夠幫忙的話,那麼打通教皇的門路也不難——」
紅衣主教接過了信件,然後粗略地掃了幾眼。
雖然已經遠離教會的權力中心,但是他對教會現在的人事變動自然也還不陌生,所以信上的幾個名字他都有所了解。
「維托里奧-埃斯波西托紅衣主教……沒想到居然有他!」當翻到其中一封信的時候,他忍不住念出了名字,然後欣喜地看著艾格隆,「這位紅衣主教出身名門,而且為人隨和寬厚,在教廷內部也深有人望,更是現任教皇陛下最得力的支持者之一,如果能夠得到他點頭的話,那麼想要和教皇對話也並不是難事。確實……這倒是個好人選!」
一邊說,紅衣主教一邊興奮地捏緊了拳頭。
他剛剛得知的內幕,讓他對這位年輕的外甥孫的事業更加多了幾分信心。
很明顯,雖然資源有限,只能擁有一個草台班子,但是這個少年人可以利用的資源並不小。
「我需要一個可靠的人,作為中間人替我聯繫這些法利亞神父的朋友,主教大人,您能夠委屈一下,為我完成這項任務嗎?」艾格隆問。
「我十分樂意為您效勞。」紅衣主教想也沒想,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但很快他又有了些遲疑,「不過陛下,雖然他們是法利亞神父的朋友,我也有一點舊日的人緣,但是這很難保證他們會出力為您的事業奔走——畢竟如今這世上早已經不再淳樸,尤其是在教會當中,很難看到真正的真情了。」
「我對此當然也早有耳聞,羅馬教會比任何地方都現實。」艾格隆略帶譏諷地笑了笑,「所以我也做好了應有的準備——」
他故意拖長了音,然後又從包裹里拿出了一堆小物件。
燦爛的光華,瞬間讓昏暗的房間變得亮堂了不少。
「喔!」年邁的紅衣主教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他面前分明是一堆珠寶,那碩大的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而托著這些寶石的,是一塊巨大的翡翠,哪怕曾經身為拿破崙皇帝舅舅的紅衣主教,也有點目眩神迷。
「如果這是教會賣贖罪券的時代,我怕是連殺教皇的罪也能贖乾淨了吧?」艾格隆輕輕地拍了拍這些珠寶,然後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
「雖然不至於此,但是也差不多了……」紅衣主教認真地回答。
接著,他肅然看著艾格隆,「這下我更有信心了,陛下……您確實並非只憑血氣方剛的莽撞來行事的,您做得非常好,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不過,請問您這些寶物是從哪兒得來的?」
「從我的支持者們那裡得到的,他們在帝國毀滅的那一天起就心心念念復辟。」艾格隆回答,「當然,他們也是從義大利這裡得到這些的。」
約瑟夫-費什嘴角微微一撇,顯然也想明白了這些東西的來歷,為了兩個人的光彩,他也就不再追問了。
「那我就按您的意志來行事吧,陛下……我想您的祖母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他又改換了個話題,「不過,我還有一件事要稟告給您,非常重要。」
「請說吧。」艾格隆點了點頭。
「您曾經的未婚妻特蕾莎公主今天拜訪了我們府上。」紅衣主教重新變得嚴肅了起來。
「什麼?!」即使是一貫沉穩的艾格隆,聽到這個消息也忍不住震驚了。「怎麼會?」
「她名義上是出來旅行散心,但實際上是特意來羅馬找尋您祖母的,為的就是得到您的消息……」紅衣主教小聲回答,「萊蒂齊亞接見她的時候我也在場,老實說,我也為她的深情而感動。陛下,她跟您的祖母堅持說要繼續履行婚約……她說無論發生什麼,她依舊是波拿巴家族的媳婦。」
艾格隆微微張開了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所帶來的衝擊,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那麼,我的奶奶怎麼想的?」沉默了許久之後,他重新問。
「您的祖母在和她見面之後一見如故,對她非常中意,她表示自己願意認可這門婚事,接納特蕾莎公主殿下來到這個家族當中……」紅衣主教笑了笑,然後回答。「陛下,她在離開您祖母的時候,留下了自己的地址,懇求她無論如何都要把您的消息轉達給她,不然她就一直留在羅馬。」
艾格隆眨了眨眼睛,還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他知道自己對特蕾莎做了多麼惡劣的事情,所以雖然逃走的時候留書一封,但心裡還是有不少歉疚感,他覺得特蕾莎肯定會恨透了他,卻沒想到事情發展到了這個結果。
特蕾莎……我配你這樣嗎?他捫心自問。
「您對特蕾莎公主沒有任何感情嗎?」紅衣主教忍不住問。
「那當然不至於,我覺得她是個很不錯的人。」艾格隆回答。
「那不就完事了嗎?處在您和她位置,彼此之間能夠有些了解已經很難得了,別忘了您父親和您母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都已經是在結婚儀式上了。」紅衣主教又笑了起來,「陛下,既然一切都是如此登對,那我覺得有些事最好不要留遺憾——請見見她吧,我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可以彌補的,只要您樂意的話。」
「聽上去您好像是已經有了主意?」艾格隆反問。
「這不僅僅是我的主意。」紅衣主教搖了搖頭,「這是我姐姐的意見,她跟我說了,她可以給予您想要的一切幫助,但條件是您不要辜負特蕾莎殿下。」
「聽上去她的孫兒倒更像是特蕾莎了!」艾格隆忍不住發出了小小的抗議。
接著,他忍不住又苦笑了出來,「好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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