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顛簸中前行,我呆呆地依靠在車窗旁,窗上的薄紗被風撩起,一下一下輕打在車窗上,是否這輩子我再也見不到小虎了?造化弄人,一次一次讓我的親人離開我……
風從窗子裡鑽進來,吹進我迷茫的眼裡,乾澀而酸楚,忽然一雙手擁住我雙肩,將我輕柔地攬入進他懷裡,背靠著他溫暖的胸膛,「想哭就哭吧……」他下巴抵在我的頸邊,雙臂緊緊的圈著我,聲音低低的。
「你會怪我嗎?」
「傻瓜……」他揉著我的發,「我什麼時候怪過你了?我看起來有這么小氣嗎……」
「小虎……是我的親人……」我無力地將背依靠在他身上,「他是我來到這世上見到的第一個人,婆婆死了,師傅也死了,這世上我只剩他一個親人了……」
「你還有我,不是嗎?」
「我還有你,可是他……」我閉上眼,腦海中全是他剛才那寂寞的眼神,「我好後悔,為什麼我不對他好一點……婆婆死的那天,我不該讓他走的……如果我沒有求道長,他就不會拜師,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會一心想著報仇,更不會做臥底……我害了他……是我……」越想,我的心就越痛,無限悔恨瀰漫在心頭。
影堯的手指忽然按住我的唇,「別說了,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好後悔……我為什麼不對他好一點……多關心他一點……也許……」心底全是苦澀的滋味。
「笨蛋!」
影堯的聲音忽然提高了許多,生生打斷了我夢囈般的低喃,我能感覺到語氣中帶著怒意,他轉過我的身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按你說的,如果當初我堅持不讓你跟非揚走,你也不用受那麼多苦,不用從嵐都一路逃到西涼,更不用被囚禁在皇宮裡……」
「這不一樣……」
「這一樣!」他雙手扣住我的肩頭,「錦兒,看著我!」
「我……」我緩緩抬頭,對上他的眸,那漆黑的眸似水,似網,永遠能看得透我心底藏的脆弱。
「你這樣,讓我很心痛,你知道嗎?」
我在他目光中愣住了,「對不起……我只是很擔心他會出什麼事……」
他順勢攬我入懷,「你覺得現在涼國還有誰還有能力傷害他?他可是先帝欽點的攝政王,就算事情敗露了,兵權在他手上,皇帝難道敢動他不成?再說了,他的功夫有多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會出事的……若真的有危險,我們硬留在那裡只會拖他後退,難不成你還要他分心保護你?」。
我靜靜地聽著,心裡忽然安心了許多,「可是,他剛才的那種表情……我……」
「笨蛋,那是他捨不得你!」影堯抱著我的手臂忽然收緊了些,「如果換作是我,我也捨不得把你就這樣推開……」
我一怔,心頭騰起一絲暖意,「我不許你把我推開!」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我已經很脆弱了,脆弱到再也放不開他的手,「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都別推開我好嗎?即使要死,我會陪著你一起……」
「不!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他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可是你知道嗎,為了保護我而離開我,只會讓痛持續一輩子……」一想到他也會像小虎那樣推開我,我的胸口就一陣難受,「答應我,永遠不要!」我緊緊握住他的手,貪戀他手心的溫度,我不敢想像沒有這雙手支持著,今後的路該怎麼走。
不知為何,在目光的對視中,眼底藏匿著讓人動容的東西,良久他的唇微微開啟,「你知道嗎?不但是你……其實我也很怕……怕他看你的眼神……怕你會選擇他……」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空洞,幽幽地在我耳邊迴響著。
這話從他口中說出,我竟愣住了,原來不只是我放不開他,而是我們都放不開彼此,「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
他的吻輕點在我的額上,默默地注視著我,此時無聲勝有聲。
「有殺氣!」影堯一把抓起身旁的劍。
霎時,馬車一陣劇烈的顛簸,然後是小黃長長的嘶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我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對話中緩過神來,他已然將我護在身後,幾乎在同時,車上的幕簾被風吹起,眼前是一片慘白的光,我定睛一看心劇烈的收縮了起來——十幾把長刀擋在馬車前,持刀的全是目露凶光的猛漢。
怎麼回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傻了眼,影堯坐在車頭,我拼命平復著狂跳的心,命令自己必須鎮定下來。然而那映著月光的刀刃,還是使我的心感到一陣寒意。
「各位大哥,有何指教啊?」影堯平靜的聲音響起,手穩著韁繩。
「哼!廢話少說,把車裡的人留下,自然放你一條生路,否則……」那說話的大漢揮舞著手中的長刀。我渾身一顫,車裡的人?他們是來抓我的?
「車裡?」影堯輕笑了一聲,「想必各位劫錯了車,這裡頭只有賤內一人,何來各位想要的惹?」
「少耍最皮子!四殿下要的就是車裡的美人兒……」那大漢忽然奸笑起來,走近了幾步,他的同夥見狀也紛紛朝馬車圍了過來。
四殿下?
我如夢初醒,竟然是這個混蛋!我原以為他早就放過我了,沒想到竟會暗地裡使陰招。我湊到影堯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角,手心冒出冷汗。
「四殿下?我想各位定是認錯了,在下並不認識四殿下……」
「把人給我抓下來!」大漢刀一揮,欲衝上來,卻聽另一個稍許低沉的聲音響起「記住殿下交代的,要是傷了女的,咱們都不用活了!」聲音一落,已經有人跳上了馬車,高舉著長刀猛地朝影堯頭上砍了下來、
「不要!」我失聲大喊,卻見影堯一個轉身,避過了落下的長刀,然後抬腿狠狠地給了那人一腳,隨著一陣悶哼,那人從馬車上翻落了下去。
「駕!」
趁著這空擋,影堯拉起韁繩,小黃嘶叫一聲,飛快地奔跑了起來。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
追殺聲在四周響起,馬車劇烈的顛簸著,「錦兒,抓好了!」
「知道了,你也要當心!」我邊囑咐,邊死死抓住身下的椅子,儘量平穩身體。
顛簸了好一會兒,廝殺聲漸漸遠了,我才緩過一口氣,卻聽影堯大叫了一聲,「不好!」馬車已經翻了過來,在強大的衝力下,我們被甩出了馬車,重重的跌落在地上。由於影堯及時抓住了我的手,將我護在懷裡,我倆順勢在地上滾了幾下才停了下來。
停下的瞬間,我才感到一股強烈的疼痛感傳遍全身,原來這地上全是亂石,而前面正好是一個陡坡,坡度不是很大,但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天黑路陡,速度又快,要不小心沖了下去,恐怕我們也要和這馬車一樣散架了。
「你有沒有傷……」顧不得疼痛,我抬頭想看看影堯的傷勢,卻又被他拉了起來,我的耳朵有些嗡嗡作響,隱隱聽見腳步聲。該死!那些人快追上來了!
「怎麼辦……」我回頭問影堯,才注意到由於護著我的關係,他身上被碎石擦傷了,手臂上還滲出血來,忍著心痛,我當即拉住他的手要逃,然而,就在我邁出步子的剎那,我卻愣住了。
「小黃?小黃不見了?」我四下搜尋,才發現這四周全都是亂石,散了架的馬車散落在陡坡上,小黃已經沒了蹤影,不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隱隱還能聽到叫罵聲,而此時我們甚至連一個可以躲的地方都沒有。
忽然,我聽到小黃的虛弱的叫聲從下面出來,天太黑我看不見它發生了什麼,可以肯定的是,它受了傷,「小黃……」
「你先下去,我設法拖住他們,如果小黃沒什麼大礙你就騎著它先跑,若它受傷了就在下面找個地方躲起來,千萬不要被他們發現了!」
「不!我不走!」我抓住他的手腕,「剛才不是說好了,不許推開我!」突然,我發現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傻瓜!這些小角色你還怕我對付不了?你先走,我們在路那頭回合。」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可我卻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從剛才那個大漢襲擊我們的動作上,很明顯可以看出他們的身手一般,以影堯的功夫不怕對付不了他們,可是為什麼他要跑?
驀地,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我腦海,「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趁著他失神的剎那,我抓著他手腕的手探了探他的脈象,身子竟驚得僵住了,「你,你的內力……」內力從平常的脈象里是很難看出來的,但是此時他受了傷,用內力護著便很容易探出來,可是從他現在的脈象看,竟只剩下不到三層的內力!「酬情!」我忽然大悟,「你是什麼時候解的毒?」
「快走啊!還磨蹭什麼!」他忽然朝我吼了一聲,用力將我緊抓著他的甩開,被推開的剎那我瞥見他的眼神,腦海中驀地閃過小虎將我推開時的眼神。
一模一樣!
巨大的不安籠罩著我,我顧不得多想,衝上去緊緊抱住他,「我不走!死也不走!」
「錦兒!」他急切的聲音響起,「既然你已經發現了,我也不瞞你了,如果你再不走,我們兩人誰都逃不了!」
「我不走!我不走!你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忘了我們剛才說的話?你這個大騙子!」那些人已經距我們不到百米了,然而我心裡竟沒了害怕的感覺。
「你這個不怕死的傻丫頭……」他忽然輕笑一聲,突然吻住我的唇,霸道地侵入我的口舌之間,我不可思議的睜大眼,忽然只覺得全身一陣酥軟,然後整個人都淪陷在這個吻里,忘記了思考,忘記了一切,任由他奪走我的呼吸。
「記住,你是我的!」
鳳眸星目緊盯著我,而後一手將我護在身後,一手持劍正對著那群早就看傻了眼的黑衣人,「要碰她,先問問我的劍!」那聲音冷得不帶一點溫度,寒意直滲骨髓,前後判若兩人。驚得那些人竟沒一個敢先動手,刀握在手中,卻不敢再踏前一步。
我好不容易從那個突如其來的吻中回過神來,躲在他身後,指尖觸過發燙的唇,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張愛玲的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等著你的,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一個人。」
也許穿越了千年,正是因為他在等我……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耳邊全是寒風與碎石是的摩擦聲,那嘶嘶聲如同毒舌吐著信子,空氣似乎凝結了一般,那刀身上的慘澹的白光將夜襯得詭異而恐怖,而我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只要他在我身邊便是我的地久天長。
終於有人按耐不住性子,手中的刀一晃,沖了過來。
刀劍相碰間發出點點火星,影堯的劍隨著手腕一轉,錚然將那長刀挑落在地上,而後轉身挽起一個劍花,衝破秋夜的寒霧,毫無防備地直刺來著的心窩。影堯的內力雖然不足三層,然而劍招還再,對付一個莽漢綽綽有餘。
血在瞬間綻了開來,那人慘叫了一聲倒在地上,血滲進石縫裡,慘白的碎石上沾滿了觸目的鮮血,地上的人撲騰了幾下漸漸沒了聲響,影堯持著劍,劍鋒斜指著地面,血順著劍刃緩緩流下,從劍鋒一滴滴墜落。
「誰還想來試試看?」
那充滿著殺氣的聲音響起,來者紛紛往後退了幾步。
「一起上!」不知誰喊了一聲,那些人突然朝我們包抄過來。
刀劍交錯,無數白光在眼前晃動,又是一劍這一次直刺敵人的咽喉,血噴濺出來,沾在影堯的衣衫上,觸目驚心。背抵在他背上,我要讓他知道,我就在他身邊,讓他能夠安心地對付每一個人。
一輪廝殺過去,對方死傷了不少,見占不到便宜,他們再一次停下進攻的腳步,此時我忽然感受到影堯粗重的喘息聲,畢竟沒有深厚的內力擋著,幾輪下來,他的體力消耗了不少,「你沒事吧?」他回頭問我。
「恩!」我點點頭,「你也小心點,他們人多……」
「先搶人!」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那些人紛紛將目標指向了我,比起持劍的影堯來,我明顯更容易對付。
「我們往陡坡那邊走,他們沒法包抄。」影堯低聲說了句,我立刻會意的與他緩緩往陡坡移動,許是看出了我們的用意,他們立刻揮著刀沖了過來,阻止我們繼續移動,一隻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啊!」我驚叫一聲,卻見影堯轉身一劍,那手隨著劍落下,跌落在地上,手指還在痛苦的掙扎。我鬆了口氣,回頭卻發現他臉色蒼白,頭上冒出一層細細的汗珠,才意識到經過一番激烈的打鬥已經消耗掉他太多的體力。在這樣下去,恐怕……
來不及多想,又有人沖了過來,只見影堯迅速轉動手腕,挽起一串劍花在落下的刀刃間,激起一連串火花,試圖將衝過來的人擋在外面,然而動作明顯比剛才遲緩了許多。「大哥,他不行了!」不知誰喊了一聲,那些人的目光立刻又兇狠了好幾分,舉著刀沖了過來。
顧不得那麼多,我抬腿,狠狠地踹在一個黑衣人的肚子上,「呸!你們這群狗,別以為我們好欺負!」打不過,罵也要罵死他們,「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狗,你們那個下流主子早晚染上花柳病,小心傳染到你身上,爛手爛腳!」
被我這以罵,那些人竟驚了片刻,影堯的劍乘機又刺進了一個黑衣人的心口,「娘子,你罵人的功夫還真了得。」他輕笑著,聲音卻帶著虛弱。
「怎麼?怕了?」我朝他一笑,「怕的話,想退貨還來得及。」
「還是我收了,免得去禍害別人。」他的手一把攬住我的腰,劍從我肩上掠過,一聲慘叫在我背後響起,又一個人應聲倒地。
「好呀,可別怪我禍害你一輩子……小心!」
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來不及多想,我轉身擋在他前面,猛地將他推開。
幾乎在同時,一陣涼意衝上脊背,時間仿佛在那一刻靜止了,我似乎能聽到刀刃劃開我皮肉的聲音,廝殺聲消失了,風安靜了,唯有那黏濕的液體從血管里噴湧出來滴落在地上的聲音。
一滴又一滴,如同綻放在石間的杜鵑花……
意識消散的瞬間,他瘋一樣的衝過來抱住我,我聽不見他在說什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是什麼?
是你的淚嗎?
別為我流淚,男人的淚怎麼可以輕易流呢?是我沒能遵守約定,讓你別為了保護我而推開我,可到最後卻是我先推開了你……
對不起,我不知道,推開原來是一種本能……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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