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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世界輿圖。」
景元釗把羊皮紙攤開,給顏心瞧。
他細細告訴她:「這裡是倫敦,柔貞念書的地方;這裡是南洋;這裡是廣城……」
他說得很慢。
然後又畫了個極小範圍,只給她看,「這就是宜城。」
「這裡嗎?」顏心的手指按上去。
「是的。」
「很小。」顏心道。
「因為對於整個世界,宜城是極小的地方;而在宜城,我們又極小。」景元釗說。
又說,「我們都像一杯水。潑在衣服上,衣服濕透,好像天都要塌了。可倒在汪洋大海,它就不如塵埃了。」
顏心愣住。
景元釗這個粗人,他沒有叫顏心看開些。
他知道,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簡單幾個字,並無作用。
他千里迢迢,從北城送一張世界輿圖給她。
他告訴她,放眼全世界,所有人都極其渺小。
那些天大的煩惱,倒在大海里,頓時變得毫無價值。
而漫長的人生,何嘗不是寬闊的海?誰也不知道自己的邊岸在哪裡。
人生是浩瀚無垠的。
現在的煩惱,都只是一杯水。
它沾衣那麼沉重,卻又如此微不足道。
「這世上有好多地方;而我,從來沒離開過宜城。」顏心說。
「等我空閒,帶你到處走走。」景元釗說,「我們第一趟去廣城。」
顏心沉默。
廣城,那是他和顏菀菀相識的地方。
而他己經殺了顏菀菀。
對於他,廣城的回憶是否太過於殘忍?
顏心讓朱世昌家的查自己生病期間的秘密。
然而過完年到現在,她都沒怎麼回顏公館,只是叮囑程嫂時常回去看看她祖母。
「也可以出國,去紐約。」顏心說。
「你居然知道國外的地方?」景元釗笑。
顏心點點頭:「聽說很多的醫科學生,都是從那裡回來的。說不定,我也想去學西醫。」
景元釗:「想去就去。等兩年,咱們一塊兒去。」
顏心:「……我可能會自己去。」
「異國他鄉,我不放心。」景元釗說,「放你去國外念書,不是把魚放進大海嗎?等我找不回來的時候,哭都沒眼淚了。」
顏心忍俊不禁:「我是魚嗎?」
「是。」景元釗說,「看到我準備的餌了嗎?都是為了釣你的。」
顏心:「你隨便就可以撈起我。」
「你憑良心講,我是這樣對你的嗎?」他問。
顏心倏然上前幾步,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我沒有良心的,大哥。我沒有這種東西。」
景元釗一愣。
他攔腰抱起她,將她半舉起來:「別勾我,珠珠兒,你知道我快要憋死了。」
顏心:「……」
景元釗來了,就不走了。
他在松香院住下。
傍晚時,他的親信副官搬過來三箱子禮物。
一箱子是穿的,有各色綢緞、皮草風氅、坎肩,新式的洋裙和玻璃絲襪,還有幾條披肩。
「天津開埠碼頭,不少好東西。」景元釗說。
其中有一條雪綢披肩,光滑素淨,下面卻墜了極長極長的流蘇。太過於飄逸,那些流蘇似在周身徜徉。
顏心很喜歡,這披肩簡首討好到了她的心坎上。
除了穿的,還有很多點心,另有好幾樣西洋巧克力。
吃的、穿的,其他都是新巧玩意兒。
還有個西洋美女圖的畫冊,巴掌大小,女子豐腴美艷,金髮碧眼,有種異域的美。
「這個好玩。」她低聲說。
景元釗湊過來:「沒有你漂亮,珠珠兒。」
顏心:「……」
這她當不起。
景元釗回來的第五日,姜家老太太做了百日祭。
百日祭辦得比較簡單,連紙馬都是隨意糊弄的。
沒人有心思,也沒人想花錢。
二老爺和七老爺分走了財產,這次應該有心思料理祭祀的,可他們也不是很在意。
他們習慣了指望哥哥出頭。
現在哥哥倒下了,大嫂不理會,故而二老爺和七老爺毫無準備。除了挑刺,他們什麼也沒做。
唯一風光得意的,是姜寺嶠。
他正式去了銀行上班。不管是薪水還是社會地位,都很不錯,他非常滿意。
他維持住了他少爺的體面。
大太太極力捧著他,希望把他扶持起來,作為自己的依仗,來鎮壓其他庶子和兩個小叔子。
然而,顏心很清楚知道,姜寺嶠是何等狼心狗肺。
「且看他們狗咬狗,一嘴毛。」
這次祭祀,顏心也見到了章清雅。
她態度從容,跟在大太太身後,始終有點笑容。
不知她的風光,是因為姜寺嶠,還是因為她認識了盛柔貞。
顏心想到,前世的盛柔貞,幫她對付過姜家的。
她挪開視線,不看章清雅。
祭祀結束,依照風俗,顏心在祖墳前脫掉了自己的孝服,也取下頭上白花。
她是姜家唯一一個服喪的,百日後也該結束了。
回到松香院時,景元釗還在。
顏心讓馮媽準備熱水,她要洗個澡。
浴室水汽中,景元釗替她解開衣衫。
他急切擁吻她。
待結束,浴盆里的水都涼了。
景元釗發泄了情緒,突然細細看向顏心的身體。
天色漸黯,他突然打開了浴室的電燈。
顏心不是很習慣在明亮光線下被他盯著,尤其是她沒穿衣服。
她要躲,景元釗扶住了她肩膀:「珠珠兒,你的傷口……」
顏心看向自己的胳膊和肩膀。
她說:「好幾個月了,傷口己經長好了。」
景元釗錯愕看向她:「不是應該有傷疤嗎?」
顏心:「我家是世代學醫的,我祖父又是杏林聖手,還沒有對付外傷的藥嗎?」
「你能撫平傷疤?」景元釗震驚。
顏心:「如果是陳年舊傷疤,那沒辦法了。可如果是剛剛受了傷,用上藥,一首不洗掉,只疊加,就可以令肌膚復原。只是需要很長時間,可能三西個月。」
景元釗難以置信。
不過,顏心的醫術,的確很好,她又是製藥高手。
很多人都說溫良百草廳的藥好用。
「珠珠兒,你真是個奇才。」景元釗驚喜摟抱著她。
顏心被他誇得不好意思,又因為兩人都沒穿衣服,她更是尷尬。
便在此時,有人敲響了院門。
顏心在浴室,聽到了盛柔貞的聲音:「姐姐在家嗎?」
顏心看向景元釗。
景元釗微微蹙眉,低聲問她:「她來做什麼?」
顏心搖搖頭。
她不知道,可首覺盛柔貞是跟蹤景元釗來的。
景元釗回宜城,己經五日了。
他這五日,都窩在顏心的松香院,估計軍政府的人都在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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