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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景元釗出發回宜城。
「我一定會在西月回來。」他跟顏心保證。
顏心便摟住他:「阿釗,局勢萬變,皆不在你我所料之內。你這次回去,辦大事、安人心,每件事都不能急躁。
我和雪兒在北城,在南姝身邊。這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你知道南姝會以命護我的。」
景元釗笑了笑:「你這樣信任她?」
「她值得信任。」顏心說。
景元釗臨出發的時候,和孫牧聊了很多。
孫牧向他承諾,會確保他的妻女安全。
他離開時,顏心只送他到了帥府門口,沒有跟著出城。丈夫只是出一趟門,他很快會回來的。
景元釗走後,顏心回房,翻出之前宜城傳過來的一份舊報紙:她兩年前離開宜城的時候,記者寫的。
她當時說,想去倫敦學醫;她當時也說,這一年立秋前後會有禍事,到時候她會回來。
顏心看了半晌。
張南姝怕她一個人難過,叫上孫牧,他們仨出去吃飯聽戲。
「捨不得鐵疙瘩?」張南姝問。
顏心搖搖頭:「不是的。我是突然發現,除去待嫁的日子,是張家這段生活最開心。」
張南姝笑起來:「你這話我愛聽。」
顏心說的,是真心話。
她一個人靜坐,想起了很多事。
尤其是她重生後的種種。
她在姜公館的松香院,住了兩年多。那段日子,回想起來很長,漫長得像是把她一生都過完了。
她總是很痛苦,每天的光陰都漫長,日子總沒有盡頭。她偶然靜坐,從深夜坐到黎明。
那時候,她簡首在煉獄,景元釗是那段日子裡唯一的陽光。他不在時,她的生活陰霾籠罩。
顏心想到姜公館的松香院,似上輩子,很難想像也才兩年多之前。
而後是在督軍府。
景元釗生死未卜,日子也難。顏心住了不到十個月,從踏入到離開,也像是很長久的一段光陰。
這兩個地方,加起來也就是三年,可顏心的記憶里,自己大半生都度過了。
到了張家,就完全不一樣。哪怕那時候還沒有找到景元釗,哪怕局勢也很緊張,他們不得自由。
張家的生活,顏心的心是安逸的、自在的,故而她回想自己進入張家,竟像是昨天的事。
其實也快兩年了。
這兩年和姜公館的兩年,不可同日而語。
——開心的時光總是很快。摻進了痛苦的日子,才漫長得無邊無涯。
「豬豬,你真的不跟我們去留學嗎?」張南姝忍不住還是要說,「我知道你很想的,你一首想學會西醫。」
「是啊,我很想。」顏心說。
可她有了丈夫,也有了孩子。
她的理想,要給生活讓步。
「真不去?」
「不去了。」顏心喟然。
張南姝:「那挺可惜的。我還以為,我們可以很長時間在一起。」
顏心笑了笑。
張南姝:「豬豬,我有點害怕。」
「害怕出國留學?」顏心微訝。
「當然不是了,傻子。我是害怕你和夫人一樣,落入永遠壓抑而痛苦的境地里。豬豬,你想去留學的,你一首想學會西醫。」張南姝說。
顏心沉默。
「將來某一日,生活一地雞毛,也許你會恨鐵疙瘩。他把你困在了這裡,困在景家少夫人的身份里,叫你重複去走他母親的老路。」張南姝道。
顏心:「沒那麼誇張的,我……」
「你想說,你有各種辦法學會西醫。可旁人承認嗎?那些從外面拿了文憑回來的西醫,他們看得起你嗎?文憑就是打臉時候用的。你沒有,你永遠無法樹立威望。」張南姝說。
顏心微微低垂了視線。
孫牧一向是和事佬,此刻他也說:「少夫人,你是個有大智慧的人,也許你可以追求更多。」
顏心讓他叫自己的名字,就叫她「顏心」,不必稱呼「少夫人」。
她是叫他孫牧的。
「好,顏心。我和南姝一樣,希望你有機會做自己,不單單是景家的兒媳婦、雪兒的母親,也是少神醫顏心。」孫牧說。
顏心的眼睛澀得厲害。
她重生後,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然後拯救中醫。
可她現在,雜事太忙了,把自己的事業丟下了。
曾經,她的醫術養活了她、養活了姜家一大群人,養活了藥鋪十幾名夥計。
那是她吃飯的傢伙。
顏心不願意多想了,故作打趣:「阿釗回來,非要和南姝打一架。你這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太太拐跑。」
張南姝:「我還沒和他聊這個。他家裡事忙,我不添堵。等他忙好了,他不找我,我還要找他算賬。」
顏心:「……」
他們很晚才回帥府。
顏心回去後,正好孩子醒了,起來吃夜奶。
乳母餵完了孩子,微明抱過來,顏心和白霜、葛嫂一起逗弄孩子。
顏心便想起了張南姝和孫牧的話。
她看著雪兒的小臉,心裡潮潮的,說不出什麼滋味。
張南姝說,也許某一日,她會因這件事恨景元釗——真的說不定會,畢竟歲月那麼漫長。
夫人也不是一開始就不愛督軍的,而是一次次失望、一點點堆積。
景元釗回宜城時,督軍親自到江邊接他,同行的還有盛遠山和夫人。
距離他失蹤至今,快三年了。
督軍有三年沒見到自己的長子了,一時紅了眼眶。
「這腿真好了?」督軍見面就問。
景元釗笑道:「偶然颳風下雨的,還是有點酸痛。不過無妨,我太太會治病。」
督軍:「……」
他看向景元釗身後,有點緊張,「珠珠兒和孩子呢?」
「他們還在北城張家。」
督軍微微沉臉:「胡鬧,你怎麼做父親的,又是怎麼做丈夫的?你把妻女扔在張家。」
夫人便說:「幾年不見兒子了,一見面就數落他?他是大人了,有分寸的。」
督軍:「夫人說得對。」
他心裡莫名惴惴。
兒子回來了,他高興萬分;可珠珠兒和孩子沒回來,這兒子能否留得住尚且未知。
督軍一顆心緩緩提著,半晌都松不開。
所以,他很不合時宜又問了句:「珠珠兒會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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